第29章

夏油傑忽然發現了一個被自己忽略的事實。

一個被他用眼睛和語言不停在美化、卻無法置喙的殘酷事實。

太宰是善是惡,夏油傑根本不清楚,他只是在此模糊的基礎上,用自己的想法片面地刻畫勾勒出這個人。

換而言之,夏油傑根本不了解太宰治。

少年的白襯衫有些臟亂,他長的稚氣未脫,還帶著嬰兒肥,彎起眸子的時候笑得像個天使。

太宰理所當然地伸出手,“可以把我的大衣給我嗎?”

“……”

夏油傑張了張嘴,他的嗓子像是被秤砣堵住,如同被操縱的人偶一樣,動作僵硬地遞去衣服。

工藤優作是個敏銳的人,察覺到空氣中的氣氛不對,笑著打了個哈哈:“太宰你出來了就好,夏油同學可是很擔心你呢。”

太宰循聲回頭。

他臉上微笑不改,鳶色眼睛裏有著淺淡的一層情緒,像是罩了紗,用一種上挑又滿不在意的聲調,語氣輕飄飄說:“我知道哦。”

仿佛是在說——“那又怎樣?”。

這是一種讓不知情眾人都會感覺到憤怒油然而生的輕慢態度,恨不得沖上去狠狠揍他一拳。

趕來的充滿正義感的警官皺起眉頭,不贊同說道:“這位同學,你的朋友在我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了進來,請不要再說這種讓人傷心的話了。”

太宰沒有理會他,也沒繼續去看工藤優作。

他慢吞吞地收回了視線,穿上黑色長款大衣,走到男人不遠處的地面,撿起地上的手木倉。

“走吧。”太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像是要輕描淡寫地拂去什麽東西,可能是感情,也可能是其他無關緊要之事,“要回去了。”

夏油傑抿了抿嘴,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

“啊,對了。”太宰仿佛想起什麽,從口袋裏夾出一張學生證,在警察阻止問話之前就說:“這是我的持槍證明。”

職位最高的那個警官走上前,卻沒有看學生證,而是和太宰治定定地對視許久,臉色難看,像是在犟著什麽勁。

這人在討厭他,太宰看一眼就下達了判斷,但他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也沒有按照警官試圖用視線壓迫他道歉的想法去行動,而是對視過去,平靜地道:“可以把學生證給我了嗎。”

警官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讓開了路。

這次回校,沒有人想著用虹龍了。

輔助監督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將車開到高專,他對太宰治微微俯身,這是發自內心的尊重和敬畏,無法隱藏,見太宰沒有別的要求後,他才開車離開。

夏油傑看著。

“輔助監督的電話很及時。”他突然說,紫色狐狸眼情緒不明,注視著後車尾一路走遠,“我以前都不知道,他的演技還不錯。”

說到這裏的時候,夏油傑似乎想像往常一樣笑笑,可情緒失去控制,勾起的嘴角太過勉強,僵硬而怪異。

他不看鏡子都知道有多難看,只好放棄。

太宰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開了個冷笑話:“可以讓他去影視界發展一下,正好我們今天也算認識了一個大明星,說不定能提供什麽幫助呢。”

半響,他的話又幽幽飄了過來,帶著無可奈何的遷就:“夏油君,別忘了要去找夜蛾老師匯報哦,今天可發生了不少事情。”

“再這麽拖延下去,可能警察那頭的電話已經要打來了吧。”

夏油傑卻忽然感覺到一股正在被推開的疏離。

太宰的語氣表情都很正常,但是稱呼,這個在日本社會很正常的稱呼卻在往日的親昵撒嬌中變成了冷漠。

夏油傑猛地想起來,太宰不是第一次這麽叫了。

最初還不熟悉的時候,太宰站在樓道的陰影處,看似親熱實則冷淡地叫他“夏油君”,再後來就改口了,跟著五條悟一起叫“傑”。

第二次是太宰的自殺愛好剛暴露出來的時候,夏油傑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阻止,少年煩不勝煩,因為上吊而昏昏沉沉的大腦脫口而出了一句“夏油君”。

而第三次,也就是現在,夏油傑突然就明白了太宰對於稱呼的表現,他的嘴上親昵而甜膩,實際上心底一直都在用這種克制的距離對待他。

夏油傑奇怪的是。

但如果之前是假裝親近的話,為什麽現在又改回來了?

夏油傑隱隱有一個猜測,於是他排除掉所有自認為的幹擾項——夜蛾老師的檢討哪個月不寫上四五次,更何況這次錯的不是他們。

“叫我傑。”他說,又覺得語氣很生硬,接著微笑著添了幾個字:“你以前不都這樣叫的嗎?”

太宰用一種怪異的視線打量著他。

忍不住強調地問:“你不生氣了嗎?我可是故意在騙你哦。準確來說,傑就像個遊戲機的人物,從選擇任務的那一刻你就落入圈套了,從頭到尾被我耍了個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