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顧長衣熬成了一鍋濃稠的燕窩粥,紅棗熬得稀爛,甜味逸散在燕窩裏,色香味一般,能吃。

一碗值千金,兩碗兩千金。

沈磡吃得無比艱難,不光是因為燕窩濃稠,還因為從顧長衣嘴裏搶食的罪惡感太強烈。

宮廷專供女性補品,顧長衣竟然當小米粥給他煮了吃。沈磡盡力地暗示顧長衣燕窩很貴,但顧長衣只笑眯眯地看著他,“快吃啊。”

顧長衣抿了一口燕窩粥:“以後有我一口喝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貴妃給的禮盒,轉眼間被幹掉一半,顧長衣怕沈磡吃完兩大碗還不夠飽,以沈磡的身量,看起來一頓能吃四碗幹飯。

“早睡早起,明天我帶你出去吃早點。”

沈磡手裏的燕窩晃了下,五歲以後,他從未以沈磡的身份出過侯府,哪怕去顧家迎親也是馬匹空載,去宮裏、去放風箏,那個馬夫也一直監督著沈磡不在街市上露臉。

沈磡都不知道,當以這樣一張臉出現在人前,是什麽樣的體驗。

什麽體驗?

給顧長衣丟臉,以後再也不帶他出去?

沈磡怔怔出神,連顧長衣在收他手裏的碗都沒發現。

“沒吃飽,舍不得放下?”顧長衣彎腰開玩笑地摸了摸沈磡的肚子,結果摸到跟手臂一樣的觸感,其他的啥也摸不出來。

顧長衣微微瞪圓眼睛,不會吧不會吧連沈磡都有腹肌,全世界不會就我沒有吧?

他心裏略酸,篤定沈磡最多只有兩塊,要不三塊,不可能六塊八塊的,除非讓他親眼看看。

這個年紀,就算是傻子也是一身無處發泄的精力,院子就這點大,沈磡一天要百無聊賴地瘋跑多少圈才能練出來?

這麽一想,顧長衣的嫉妒變成了心疼,他要帶沈磡去更遠的地方。

他一心疼,就沒指揮沈磡去打水洗碗,而是親力親為去井便打水。

木桶拋到水裏,咚一聲巨響,顧長衣蕩了蕩繩子,估摸盛滿了水,往上拉繩。

木桶打水比現代塑料桶要重很多。

忽然手裏一輕,一只大手往井裏一探,握住一截繩子,毫不費力就把木桶拉了上來。

顧長衣嘴角勾了勾,“倒進水盆。”

知道幫著幹活,力氣還大,沈磡的表現出乎他的意料。

既然如此,他應該多教教沈磡生活技能,比如,洗碗。

顧長衣幫沈磡把袖子卷起來,一邊卷一邊問:“有沒有洗過碗?”

沈磡搖頭。雖然大少爺生活很苦,但少爺真的沒有洗過碗。

“我教你啊,以後我們可以自己做飯,等我有空請人砌個灶台。”

沈磡這個院子,除了床,除了能勉強住人,什麽都沒有,更別提洗碗布。今天用的碗還是上回侯府送飯過來,還沒收走的碗筷。

顧長衣只能四指並攏,沿著碗壁擦過去,洗完一個,讓沈磡洗另外一個。

這完全是傻子力所能及的範圍,沈磡沒藏拙,飛快洗完一個。今晚的氣氛過於溫情,令他感到不安,好似生活即將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顧長衣把碗面對著月光照了一下,贊揚道:“洗得很幹凈。”

沈磡看著月光下的顧長衣,對方的臉頰籠上一層若有似無的光,像一塊清透白凈的玉,但是烏黑的眸子、緋紅的唇角,翡翠鐲子順著白皙纖細的手腕滑到臂彎,和紅色的袖子堆在一起,無不體現著這是一個生動的、風流的美人。

約束一個風流成性的人,無異於先折斷骨頭變為仇敵,余生疑神疑鬼不死不休。

沈磡想,誰若是喜歡上顧長衣,必然要嘗一份曠古綿長的苦。

歐陽軒常常問他,何必還要呆在侯府吃苦,二十多年沒吃夠嗎?

沈磡告訴他,只是有要事在身。

他不是真傻,不會自討苦吃。

顧長衣把水潑到墻角,家徒四壁,連綠植都沒有,夏天如何遮陰,他明天就去買一排果樹。

“今晚先將就一下,明天買新的被褥。”顧長衣掀開被子,這裏的炕比婚房裏雕花拔步床縮水一半,兩個人有點擠。

男人嘛,沒事。

這回沈磡說什麽也不肯睡裏面,怕顧長衣半夜掉下去。

顧長衣:“不是說了,我主外,你主內?”

沈磡支吾著,坐在炕沿不吭聲,最後急了幹脆把顧長衣抱起來往裏邊一推,直挺挺地躺下了。

顧長衣沒辦法,只能縮在裏邊,開始新一輪的比誰更晚睡。

顧長衣對貴妃的科普讀物心有余悸,萬一沈磡還記著,睡不著找他看連環畫就糟糕了。

連環畫早就被他收進無涯境裏用土埋著了,毀屍滅跡。

漸漸的,身邊的呼吸平穩下來,夜色寧靜,顧長衣放心睡去。

清白月光透過窗扇,落在一床深藍破舊的棉被上,兩人都合衣而躺,陳設毫無新婚的喜氣。

沈磡睜開眼睛,他夜深時往往還有事要處理,此時根本沒有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