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放榜次日下發諭旨,狀元授翰林院修撰,從六品,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編修,正七品。

其余人則還要參加朝考,依據成績授官。

朝考也稱“館選”,成績好就能考入翰林院,但只是庶吉士,要先學習三年,之後散館,才能成為翰林院官員,較一甲要晚上三年。

不願做翰林或考不上的,也可授六部五寺三司的雜官,或者外放做一地縣令。

燕朝現在還處於王朝初期,官員缺額比較多,中進士後,一般情況下都無需候官,直接能上任。

當天隨之下發的,還有鄭衡的賜婚聖旨,賜婚的是戶部侍郎嚴大人幼女。

這可真是一樁好婚事,沈清疏聽聞也是大吃一驚,嚴大人正是他們會試座師,正三品的高官。

如他這般地位,想結親的人如同過江之鯽,未曾想他竟會看中鄭衡,有這樣一個嶽父,鄭衡以後完全不用擔心他的出身背景了,只要他自己不出差錯,仕途必定暢通無阻。

雙喜臨門,眾師兄弟都很為他高興,就連鄭先生,這幾日都有些繃不住嚴肅的臉,走路輕飄飄地。

鄭衡自己倒是淡淡的,頗有幾分寵辱不驚的味道,沈清疏卻知道,大半是因小師妹之故,婚期就定在四月初一。

造化弄人,她只希望婚禮之後,鄭衡能夠漸漸看開,畢竟嚴大人的女兒也是無辜的。

在古代生活久了,沈清疏也見慣了盲婚啞嫁,婚前寥寥幾面就決定了終身,遇見什麽人全靠人品,實在是不靠譜,但在這樣的社會風氣下,也不可能自由戀愛,只能指望自己運氣好點。

四月初一這日,沈清疏做為弟子,也被邀請去參加婚禮。

她攜了林薇止一起,也算換換心情,府上這幾日實在太壓抑了,老劉氏的病拖著不見好,放榜遊街那天都沒去看。

她生著悶氣,沈清疏每日探望,都對她不理不睬,單方面冷戰。不管她是真的生病還是以病迫她,沈清疏心裏壓力都有點大。

到了鄭府,兩人先去見過了鄭先生夫婦,鄭先生這段時間好事連連,今日更是紅光滿面。

言語間提到鄭衡,沈清疏心裏又免不了可惜,面上便帶了些出來,讓林薇止瞥見。

她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不免想得多了些,自她們成親,她還沒見沈清疏對哪個女子有所不同,不料今日她小師妹成親,卻唉聲嘆氣的。

莫非是她從前的心上人?

沈清疏全然不覺,見過長輩後兩人分開,她自去尋幾個師兄弟。

等到了迎親之時,張燈結彩,新郎官打馬來了,新娘的兄弟並師兄弟將門堵了個嚴嚴實實,這些人皆是一時俊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刁難的題急得新郎官直冒汗。

沈清疏也去看了一會子熱鬧,新郎官長得還是白白凈凈的,官宦子弟,聽說人品性格都算上佳。

她跟著出了兩道數算題,看新郎官抓耳撓腮,連連擺手求饒,也被氣氛帶得開懷大笑。

等一轉頭,看見角落裏靜靜站著的鄭衡,又覺得自己有點不當人。

唉,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今日對他以外的人來說,確是一件喜事。沈清疏斂了笑容,走到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幹巴巴地問:“師弟,沒事吧?”

鄭衡扯起唇角,微笑道:“新郎挺好,我挺替她高興的。”

他一雙眼溫和地看著那邊,臉上笑容淺淡,看起來似乎正常得很,沈清疏卻注意到他不自覺顫抖的指尖。

她嘆息一聲,攬住鄭衡肩膀默默陪他站著,還能再說些什麽呢,參加心上人的婚禮,是任何言語都無法平息的心碎難當。

鄭衡還能站在這裏,勉力維持著平靜,已經是很難得了。如果換成她,很難說會不會在婚禮上做出什麽來。

過五關斬六將,新郎官終於到了門前,新娘被弟弟背著出來,鳳冠霞帔,新郎卻是他人。

鄭衡怔怔地看著,四周喧嘩聲遠去,靈魂仿佛飄浮在空中,拉扯著,不由想起從前的瑣碎往事。

倘若他六歲時,不曾到鄭家就好了,便不會遇上她,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倘若那年夏天,沒有對上她黑亮的眼睛就好了,他便不會陷入網中,無法脫身。

倘若時光永遠靜止在十五六歲就好了,不用去面對現實,一切都是剛剛好。

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他知道,他一個農家子,得老師賞識,父母親人都還指望著他,沒有什麽資格去傷春悲秋。

他拼了命地讀書,中解元,中狀元,可一切早有定局,最開始就錯了,他什麽都改變不了。

他腳下遲鈍地跟著人群走,終於新娘上了花轎,像是慢動作一樣,轎簾緩緩落下,掩去了轎中人身影。

沈清疏擔心地看著他,男兒有淚不輕彈,她卻看見鄭衡眼眶濕潤了,他肩膀無力地垮塌下來,低著頭,讓人辨不清他臉上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