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沈清疏有點想去接她下班,又覺得自己似乎表現得太黏人。

她往前走了幾步,似乎是想要出門,到門口卻又停下來,轉過身,摩挲著指骨,有些猶豫的樣子。

“少爺,咱們到底去不去?”負鞍跟著她反復了兩回,在一旁奇怪地看著她。

沈清疏默了一會兒,擡頭看了看天色,又轉回來道:“一會兒天就黑了……恐怕不安全,還是要去的吧。”

她語氣有些飄忽,面朝著空氣,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負鞍也跟著擡頭,但見天色明朗,還不到傍晚時分,南方天黑得晚,起碼還得要一個多時辰。

他困惑地撓了撓頭,余光看見沈清疏終於往門外走了,也隨之拋開思緒,連忙跟了上去。

畫社離縣衙不遠,很快就到了畫社門口,這段日子內裏重新整裝過,外面瞧著倒是沒什麽變化,經過討論,畫社取“孤光”二字為名,取自兩人都很喜歡的一首詞。

林薇止不喜張揚,所以開辦之後也未曾搞出什麽大動靜,只是悄悄更換了門前牌匾。

牌匾上幾個字林薇止囑意她來寫,沈清疏推脫不得,只好獻醜,現在刻出來一看,還是有模有樣的,只是作為牌匾來說,秀氣有余,厚重卻是不足。

所謂自己的字,都是越看越醜,沈清疏駐足看了一會兒,感覺略有點羞恥,真是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麽糊裏糊塗就答應了。

吩咐其他人守在外頭,她一個人悄悄進去,門口的守衛和婢女都是暫且從府裏調的,基本都識得她,打著噓聲的手勢,沈清疏一路摸到畫室這邊,沒有驚動任何人。

她心裏生出些莫名的亢奮,躬下腰,仿佛做賊似的貼著墻根走,聽到畫室裏很輕微的說話聲。

到了門邊,她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一眼就瞧見林薇止,她今日不施粉黛,穿了件窄袖青衣,挽著袖,露出一截細瘦小臂,發絲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挽著,再沒有其他裝飾,幹凈又利落,很有先生的派頭。

她旁邊親密地挨著一個少女,似乎正在聽她講課,時不時點點頭,以崇敬仰慕的眼神看著她。

接受了她的建議之後,畫室中央是好幾張桌案拼在一起,圍案而坐,一眼可見只有三個學生,都是十來歲的小女孩,另外兩個正專心地伏案作畫。

怕被人發現,沈清疏很快就收回目光,實際上,大家都很專心,也根本沒人注意她,她張望兩次之後,也就心滿意足地乖乖蹲著。

蹲了好一陣兒,課程也沒有結束的意思,沈清疏忽然反應過來,她到底為什麽非要為難自己,蹲在這裏等?去前頭坐著等不好嗎?

她在這兒唯恐發出聲音打擾林薇止上課,她工作時也沒打擾她,沒道理反過來就不成了。

於是沈清疏站起身,想像剛才一樣挪出去,不想她蹲久了,一時沒注意,起身時不小心趔趄了一下,倒是穩住身形,勉強沒摔倒,但這動靜,卻叫一片安靜的畫室裏注意到了。

林薇止看了一眼,叫學生們呆著別動,起身出去,便見沈清疏站在拐角,白袍上不知怎麽染了點灰塵,背著手朝她心虛地笑。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眉眼微彎,輕聲問:“你怎麽來了?”

沈清疏咳了一聲,故作隨意地道:“下值了,我閑著也是閑著,所以過來看看。”

林薇止好笑道:“那你光明正大看便是,這麽偷偷摸摸的,我還以為是誰呢。”

“不是你說不準我來,怕我嚇到那些學生嗎?”沈清疏癟了癟嘴,覷了她一眼,語氣還很是委屈,不是她自誇,在這嶽水縣,她怎麽也能算是一表人才,到底哪裏嚇人了?

林薇止無奈地瞧了她一眼,知道她故意這麽說,曲解她的意思,她們當時明明是說,沈清疏以官員身份剪禮,會吸引太多關注,反叫這些學生放不開。

“好啦,準你以後來。”見學生們都好奇地望了過來,林薇止也沒有多糾結,順著她服了個軟,催促道:“我這邊很快就結束了,你堂堂知縣等在這裏也實在不像樣,快去前院吧。”

她邊說邊去拉沈清疏的手,不想沈清疏竟然下意識避開了,她愣了一下,立刻揪著她衣角走到學生看不見的地方。

“手上怎麽了?”她問,一雙眼溫和又不失沉靜地看著她。

沈清疏知道瞞不過去,還好這次確實沒什麽事,就把背著的手拿出來,掌心向上攤開,老實交代道:“沒什麽,只是剛才滑了一跤,不小心打臟了。”

她剛才在地上撐了一下借力,還沒來得及擦幹凈,手上還有一點輕微的摩擦痕跡。

林薇止嘆了口氣,似乎是想說她,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的樣子,她從懷裏掏出手帕,握住她手腕,替她細細擦幹凈手,又拍去她身上的灰塵,才叮囑道:“當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