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聞柳,拿來了嗎?”

聞柳點點頭,打開第一個食盒,裏面有七八個白瓷酒壺,又打開另一個食盒,是一碟一碟的下酒菜。

檀雅滿意一笑,又轉向聞枝,“聞枝?”

聞枝十分認真地點頭,“小主,全都安排好了,就等落鎖了。”

“做得好。”

檀雅拿起桌上的四張紙,遞給二人,“去,送過去吧。”

聞枝脆生生地應下,和聞柳一同出去,先往同道堂去,隨後轉回前殿,敲響西配殿的門,不多時出來,又去了蘇庶妃住的東耳房。

檀雅坐在屋裏,等她們二人回來,問道:“如何?她們答應了嗎?”

聞柳看向聞枝,讓她說,聞枝就嘰嘰喳喳地挨個說起來,“您親寫的邀請函遞上去,宣妃娘娘和蘇庶妃都沒說什麽,定貴人說她近些日子睡眠不好,精神不濟,恐怕不能赴約。”

她一一學完話,問:“小主,沒人來怎麽辦?”

檀雅笑得無所謂,“我們三人也很好啊。”

聞枝開心,笑彎了一雙眼,立即忙忙叨叨地滿屋轉,她自己轉還不夠,還拉著聞柳第三次核對晚上要用的東西。

檀雅支著下巴,含笑看兩人樂呵呵地忙碌。

辰時一到,聞枝聞柳立即便去請了幾個小太監過來幫忙,擡兩張榻並一張方桌到天井中間。

“方桌放在榻中間。”

“留些空隙,不然不好坐。”

“對,就是這裏。”

“勞煩諸位了……”

鹹福宮就這麽大,他們聲音放得再小,動作再輕,西配殿聽得清清楚楚,其他地方也能隱隱約約聽到動靜。

而大件兒擺放好後,聞枝和聞柳便端酒上菜,全都安排妥當之後,兩人便一同入東配殿,鄭重地請小主出來。

榻是南北而放,即便另外三人沒確定要來,檀雅還是選了靠南的一張榻坐下,然後軟塌塌地依在桌子邊,抓了一把瓜子,邊磕邊晃悠著腳,嘴裏哼著不知名的曲調,耐心地等夜幕降臨。

她吃了三個多月的素,也用了三個多月才終於將輸給蘇庶妃那一年的素終結,紫禁城也進入盛夏。

自暢春園落成,偌大的紫禁城便仿佛受了冷落,康熙並一些受寵的後妃們一年到頭總有大半時光是在暢春園過的。

今年天氣剛一熱起來,康熙就去了暢春園,鹹福宮是被遺忘的角落,宣妃和定貴人早就沒了期待,蘇庶妃則是期待落空,檀雅就想法兒自得其樂。

白日裏,她擡頭望過天,是明凈的藍色,偶爾有自由縹緲的雲遊過,除了有邊界,和別處並沒有什麽不同。

檀雅就還想看一看紫禁城的星空,準備了些時日,挑了這樣一個萬裏無雲的晴朗日子,將想法變成現實。

她出來的時候,天剛剛擦黑,這麽一會兒,便徹底黑了下來,宮侍將整個鹹福宮的燈點起,燈火通明。

安靜籠罩整個鹹福宮,弦月剛在宮墻邊露出半彎,擡頭便是星海浩瀚,夜色輕柔,飲酒賞星月正當時。

檀雅拎起酒壺,小酒盅裏倒上七分滿,剛拿起來,眼瞅著西配殿的燈又亮了起來,沒多久,門打開,定貴人披著一件褂子,穿著平底鞋走出來。

檀雅放下酒杯,起身福了一禮,請道:“可是我吵到您了?”

“未曾,是我想賞月了。”

定貴人聲音慈祥,走近了,檀雅才發現她雖換了衣服,發髻卻未解開,燈光照映下,無妝的臉上氣色並不太好。

康熙四十八年,太子胤礽復立之後,康熙與太子的關系並沒有進入舒緩期,反而君儲矛盾越發激化,這兩年朝堂上甚至越來越緊繃,宮內宮外都受君儲皇子之間角力的影響。

去年秋,定貴人的兄長托合齊被康熙解了步軍統領的職位,拘禁進宗人府,今年春,托合齊牽扯進貪汙案之中,雖則數字甚少,卻因其被指為太子一黨,康熙忌憚太子一黨勢大,定其死罪,監候處死。

如今托合齊還在監牢裏,無人敢求情,平安與否,定貴人在宮裏根本不得而知,即便她吃齋念佛多年,依舊免不了有幾分積郁於心。

定貴人大檀雅三十七歲,若放在尋常人家,幾乎能是檀雅祖母的年紀。

她性子沉默,以宣妃為尊,存在感不高,可這麽長時間一個宮住著,她又不難相處,就是面子情也該生出些許了。

檀雅也是希望她能借此舒懷,扶她坐在對面的榻上,拿起一張毯子蓋在她的腿上,才倒了一杯酒敬給她。

定貴人接下,也不喝,拿在手裏,半歪在榻上,望著星空出神。

腳步聲打破了靜謐,檀雅看過去,就見蘇庶妃扶著宣妃一同走過來。

檀雅和定貴人欲起身迎宣妃,宣妃還未走到便擺手示意她們不必動,近前後自動坐在定貴人身邊,蘇庶妃則是坐在檀雅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