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2頁)

宣妃坐穩後,檀雅一樣給她蓋了毯子,也親自倒了酒,“娘娘,小阿哥可是睡了?”

“還未,平時都睡了,偏偏就今天怎麽都不睡,定是你引出來的。”宣妃輕瞪檀雅一眼,道,“小阿哥還小,晚間出門容易嚇到,自然不能抱出來。”

檀雅早不怕宣妃的冷言冷語了,笑容燦爛道:“嬪妾冤枉,嬪妾哪能不知道這麽晚小阿哥不能抱出來,送一份請柬給小阿哥,只是不想厚此薄彼,可沒想小阿哥在這兒打擾咱們賞夜色。”

宣妃親小阿哥,聽她這麽說,頓時更不高興,“哪有你這樣的親生額娘。”

檀雅端起酒杯討饒,“我拿這杯酒賠罪,您莫要氣我。”

蘇庶妃輕哼,指出來,“色赫圖答應其實是饞這口酒吧,她這口腹之欲要是分幾分在練字畫上,也不會將請柬畫的那般醜。”

檀雅沒有一點兒自知之明,還反問:“果真醜嗎?”

蘇庶妃扶額,並不想回應她。

她不回應,檀雅就當作她只是說說而已,半分不往心裏去,興致勃勃地說道:“嬪妾幼時曾跟女先生學字,那先生也善繪畫,一道教了嬪妾,只半年便說嬪妾若苦心鉆研,日後畫風可自成一派呢。”

三人想到那請柬上的筆觸粗簡的線條勾勒出的星月,皆沉默。

檀雅依舊笑容滿面,拿起筷子,夾了一顆花生,語氣歡快地說:“三年前除夕守夜,嬪妾兄長背著阿瑪額娘偷喝酒,還學大人花生米下酒,被嬪妾逮到,纏著兄長嘗試,兄長拗不過嬪妾,便與嬪妾分了一杯酒,誰想到大嬪妾三歲的兄長一口酒醉到第二日午時,嬪妾卻安然無恙。”

檀雅將酒壺分成兩撥,其中兩壺推向中間,護著剩下的,“我酒量好,這些全都是我的。”

“哪有這樣的待客之道?”蘇庶妃從那兩壺中取走一壺,又從檀雅那兒搶了一壺,借著夜色正好,說話也大膽起來,“我酒量也不差。”

宣妃和定貴人眼神相觸,倒是沒跟年輕人爭搶,只默默飲酒。然從兩人神色看來,心情皆不錯。

檀雅又說了幾件色赫圖氏幼時的事兒,都是些調皮犯錯的糗事兒,引得天井中一片歡聲笑語,便將話題遞到蘇庶妃那兒,問起她幼時有什麽有趣的事兒。

蘇庶妃笑容收斂,摩挲酒杯,片刻後淡淡道:“有趣的事兒並不記得多少,日日都在學東西,只記得挨打的時候……甚疼,不比色赫圖答應日日歡喜。”

所學,不過是為了邀寵罷了。

蘇庶妃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宣妃側頭看向西北邊兒,眼神悠遠,無悲無喜,“我自小生活在宮裏,都快忘了草原的模樣了。”

疼,也好過想不起來處,生澀的漢話是她僅剩的倔強。

定貴人失神,她其實也記不清兄長的模樣了……

一時間,鹹福宮中靜悄悄的,一絲聲音也無。

檀雅看著她們似有悲傷縈繞於身,沒流眼淚卻好像在哭,忽然有些憋悶,但很快便提醒自己不該沉溺其中,打斷道:“其實我方才說了謊話,教我的女先生並未誇贊我,而是礙於被家中雇傭委婉地說我並無繪畫天賦。”

“家中兄弟姐妹甚多,父母事忙,兄長與我也不甚親近。”

三人全都看向檀雅,視線集中在她身上。

檀雅笑,一口酒一句話:“那又如何呢?”

她說的就是色赫圖氏的記憶,色赫圖氏幼時並不如何快樂,更深刻的記憶多是不甚愉快的,反倒是美好的的記憶總是很容易隨著時光流逝而被遺忘。

可檀雅非常清楚,無論是愛、痛恨,還是其他莫名的情緒,色赫圖氏進宮後,都無比懷念它們。

所以色赫圖氏的少女時期,檀雅讀來,都無需刻意美化,就帶著柔光。

有些東西也是深刻於骨髓的,終有一日會有一個歸宿來裝填它們。

檀雅想,宣妃她們此時的情緒,總歸是因為她們也有舍不得的東西。

每每回憶起來便覺溫柔的記憶,從前沒有,抱有熱愛和期待繼續生活下去,未來也會有。

“娘娘和定貴人和善,我很開心;我能每天見到小阿哥,很開心;我跟蘇姐姐打牌,很開心;我今晚賞月,很開心;我明天早膳能吃到喜歡的湯面,也很開心……”

沒有惹起爭端的老男人,頂頭上司和善,兒子健康,有人能夠打麻將排解寂寞,還有衣食無憂的明天……

“我攢了好久。”檀雅依依不舍地推出一壺酒,“有人能分享這一壺酒,應該也是很開心的事兒。”

所以,成為彼此記憶裏美好的不會褪色的人吧。

長長的星河劃破紫禁城的上空,月亮沿著星河悄悄升到鹹福宮上空,溫柔地望著她們,直到天井空了,才晃晃悠悠地西行,不過它今天走了,明天還會再來看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