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劉庶妃約莫是多年來的堅持全成了笑話, 一時受不住,這才病得這樣嚴重。

太醫也去寧壽宮了,藥也喝了, 可她整個人還是昏昏沉沉的,偶爾醒過來, 眼裏也都是死氣沉沉,好似一下子沒了活下去的意志。

額樂她們幾個姑娘受劉庶妃教導一場,她生這樣的重病, 自然要去探望,可這年代講究不能過病氣,是以她們只在外間問候了一下, 隔著簾子只能隱約瞧見人影,說了幾句話, 連正臉都沒見到。

額樂回來, 跟額娘們說起劉庶妃說話的聲音都有氣無力的,又問起緣由, “色赫圖額娘,都說劉先生是心病, 到底是什麽樣的心病啊?”

檀雅三人對視一眼,還是沒說, 只讓她先回去,“我明日去看看她, 這事兒你們劉先生若是不介意你們知道, 我再告訴你。”

額樂聞言,點點頭, 道:“色赫圖額娘, 您好好勸勸劉先生。”

“放心吧。”

第二日, 檀雅用完早膳,也沒忙活寧安園的活計,直接就從花園進到寧壽宮,先去跟貴太妃瓜爾佳氏說了幾句話,然後才跟著寧壽宮的宮女去劉庶妃的屋子。

寧壽宮,皇太後烏雅氏在世時,她來過幾次,後來皇太後薨逝,她還在這兒守過靈,不過眾遺妃們的小院兒,卻是第一次進。

劉庶妃還跟兩位庶妃同住一間屋子,其中一位文庶妃,是畫室的一員,還有一個孫庶妃,據說只被康熙臨幸過一次,不受寵這輩子更是沒有出宮的機會,身體也不甚好,不常出屋。

檀雅到時,孫庶妃正在給劉庶妃喂藥,一見到檀雅,立即便放下藥碗,福身行禮。

“不必多禮。”檀雅也不在意過病氣與否,徑直踏進內室,看向那藥碗,道,“我來給劉庶妃喂藥吧。”

孫庶妃沒想到她一位嬪,竟是這麽沒有架子,驚訝地來回看了看兩人,識趣地告退,“您有事便命人招呼一聲,嬪妾就在外頭。”

檀雅應下,聞柳隨她一道出去,守在外間。

“娘娘,”劉庶妃艱難地伸手,“嬪妾自個兒來吧,不敢累您親自喂藥……”

檀雅手一移,躲開她,舀了一勺藥湯湊到劉庶妃嘴邊,道:“先喝藥,不必爭這些。”

劉庶妃無法,只能張嘴喝了,可神色間依舊有些不安難消。

檀雅權當沒看見,一下接一下不容置疑地喂進去,待碗底空了,方才放下藥碗,邊擦手邊直白地問:“你是哀莫大於心死,不想活了嗎?”

劉庶妃眉間滿是郁色,低頭沉默。

“你這般,只會親者痛仇者快,難道會快活嗎?”

劉庶妃捂住眼,流水從指縫中溢出,嗚咽道:“嬪妾還哪有親?”

檀雅眼神在她泛白的鬢角頓了頓,問:“那辜負你的人呢?你不是不想善罷甘休嗎?就是這般不善罷甘休的嗎?”

劉庶妃哽咽了下,屏住氣忍了忍哭音,緩緩放下手,“嬪妾其實早就想過那人會娶妻生子,也並不會因此怪他,只是一想到我這二十年,心裏想著念著的人,皆不是我所想的模樣,便覺得自個兒可笑至極。”

“若是早知他們這般,起碼嬪妾進宮後,能心安理得的告訴自己兩不相欠……”

檀雅換位思考了一下,假設她忽然知道少女時期心儀的男神其實面目可憎,或者就是長了啤酒肚,發際線後移,清爽變油膩……是挺難以接受的。

“但這並非你的錯。”檀雅斬釘截鐵道,“你若是為了那些喪良心的人虧待自個兒,才是錯的。”

可人若是能因為三言兩語便釋然,就不是復雜的人了。

劉庶妃自然知道她說的是對的,其他勸她的人也都是對的,可她就是難受,難受到無法控制。

檀雅見她神色,就知道沒怎麽聽進去,便改口道:“你不是恨他們嗎?你這樣的身體,想報復也不能,難道要自暴自棄了?”

劉庶妃苦笑,一滴淚從眼中滑落,“您又非不知道,嬪妾如此低微的身份,且遠在千裏之外,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檀雅也無法應承會幫她,畢竟她也沒什麽勢力,唯一的潛力股兒子還是個光頭阿哥,她也不好在胤祜不在時替他攬這樣的事兒上身,一時沉默下來,顯得先前的勸說皆有些站著說話不嫌腰疼似的。

劉庶妃依舊感激道:“好歹讓嬪妾得了個明白,沒有蠢到死。”

還不如一直糊塗著呢,好歹心裏的念想還在。

檀雅嘆氣,“你說你沒有親,可自你生病之後來探望你的人,哪個不是有情分的?就是那幾個孩子,也整日裏擔心,便是不為自己,你忍心瞧她們為你傷心嗎?”

劉庶妃眼神一動,生出些許歉疚,“格格們如花一樣的年紀,本該無憂無慮……”

檀雅立即注意到她的變化,這些嬌艷如花的姑娘們給這個後宮,給太妃們帶來太多鮮活氣兒,少有人不對她們心生羨慕,不喜愛她們,太妃們都希望這些姑娘們能有一個幸福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