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4/4頁)

甜釀聽畢,急急提裙去看,留翟大夫和施少連說話:“怕是有些不好。”

施少連指尖摩挲:“年前把痰吐盡,眼見著好起來了,如何又不好起來?”

“裏子早已經淘空了,只單憑一口氣吊著,這回把那口氣都耗盡啦。”翟大夫回話,“還是拿參吊著,看看能養多時吧。“

施少連進屋,見施老夫人躺在床上,氣息微弱,面色如土,一雙枯槁的眼只看著他。

他輕輕點點頭。

藍家無頭蒼蠅一樣轉了一圈,都沒找到該找的人,況苑出了一趟門,幾日後,藍表叔就放出來了。

藍可俊在牢了挨了幾頓鞭子,瘦出個囫圇模樣,換了衣裳,忍著痛先去施老夫人床前拜謝。

施老夫人也心安了。

這一病倒,就很難再起來,輪番湯藥都半點不見好,主屋日夜燈火通明,幾個藥爐一直煨著湯藥。

施老夫人在床上躺了半月,鄰裏親戚都來探看過,見三個孫子孫女都在床邊服侍,也嘆了聲有福氣。

正月已過,二月初一,開春吃太陽糕的日子,施老夫人從床上坐起來,要水沐浴梳發,喊家裏人一個個進去說話。

她交代施少連:”喜哥兒我就托付給你了,你務必把他帶大,繼我施家香火。”

又交代雲綺:“你既然已嫁為人婦,如今能依仗的只有你丈夫,切記收斂性子,柔順恭謹。”

後來又是藍家:“我走之後,你們也回瓜州去度日吧,做人還是憑心盡力,方是正途。”

最後是甜釀,施老夫人看著她,眼裏萬千感慨,嘆了口氣,緩緩閉上眼。

她不知該怪甜釀,還是感謝她。

施老夫人摟著喜哥兒,在床上閉了眼。

施家闔府上下都掛了孝,門口一片白,又請廣善寺的僧侶來念經,拜“梁皇懺”,追薦老夫人,余者殯儀、桌席、執事、吹打,以及雜用、飯食、破土都有親友幫襯打點。

老夫人的頭七剛過,那兩條標船就出事了。

標船的夥計沒等到藍可俊,漕糧耽擱不得,直接揚帆北上,半路被兩淮巡政盤查出來,兩船八百石的漕糧並不是瓜州的新米,而是不知從何處來的陳米,船艙裏還攜了兩艙室的私鹽。

既然是私鹽,直接把這兩條船移交到了鹽政,鹽政將兩條船扣下,江都鹽院將藍可俊扣住。

偷販私鹽,那可是重罪,這種小門小戶,沒有背景,就是死路一條。

藍可俊嚇到膽破:“那是施家的標船。”

標船早轉到了藍可俊的名下。

他招供不出個所以然來,又有市舶司的案底在,鹽院官吏獅子大開口,又拿不出那些銀子來,一番酷刑之下,不過熬了四五日,就有些不好,加之此前官司惹的舊傷,竟在獄裏一命嗚呼,第二日被獄吏察覺,身子已經冷了。

苗兒臨產,況家騰不出功夫出來奔走,也未來及奔走,獄裏小卒已來藍家傳人去領屍首。

施家還供著施老夫人的靈桌,藍可俊的屍首擡回來也是沖撞老夫人,施少連又帶著弟妹在廣善寺替施老夫人做七七法事,田氏嚎啕大哭一場,實在沒有法子,索性就在外買了塊地,將藍可俊的屍首草草埋了。

七七法事做完後,施少連帶著甜釀和喜哥兒回家裏,他在銅盆裏凈手,用布巾仔細擦幹,慢條斯理對甜釀道:“過陣子我要去淮安,那兩條標船在鹽政,我去領回來。”

他帶著平貴一道去。

甜釀神色有些疲倦,眼神也黯然:“要去多久?”

“來回也得十日吧,要費神打點些關系。”

她走過去,把身體貼在他背後,雙手環住他的腰:“這家裏太冷清,帶我一起去吧。”

“你也累了很多日,就好好在家歇著。”他柔聲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去金陵,也該收拾起來。”

“還要替祖母守孝,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她語氣帶著微微的酸澀,“我不想一個人留在家裏。”

“還有喜哥兒陪著你。”他拍拍她的手,安慰,“苗兒的小女兒,你還未去看過呢。”

“我身上帶著孝,不好去看孩子。”她就是想黏著他。

初春太冷了,坐在靈堂裏,她覺得冷到骨頭縫裏。

“我帶著旺兒和平貴,沒有人伺候你,到了鹽院還要陪官老爺們喝酒應酬,也沒功夫陪你。”

“少連哥哥……少連哥哥……”她帶著些許哭腔,摟緊他,“我夜裏不想一個人。”

“好吧。”他回身將她摟在懷裏,吻吻她的額頭,“帶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