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秋闈過後,況學牽掛妻女,等不及放榜,先行回了江都,張圓整年未歸,也相伴一道同行。

況學回到家中,聽苗兒說起施家之事,只言片語,也是有些驚愕:“施大哥在金陵,我卻從未見過他面,如何出了這樣的事。”

外頭只傳出了只言片語,苗兒問過芳兒,也窺得一二內情,憂心忡忡,吞吞吐吐:“怪不得二妹妹這兩年間,有些奇怪……”

施少連只在金陵見過方玉,方玉從雲綺的來信中得知一些內情,揣摩這兄妹兩人因情傷離,也未多問,下了考場後,幫著施少連找了一陣。

在金陵盤桓兩個月余,不可謂不殫精竭慮,金陵毫無音訊,便往四周鄉鎮去尋,仍舊一無所獲。

牢籠困獸,方玉漸覺得施少連有些不妙。

放榜那日,方玉中了南直隸省乙榜第二十七名,施少連也差人往寓所送了賀禮,兩人商量一番,施少連把尋人的仆役都留在金陵,日日盯守各處緊要,自己和方玉一道回了江都。

方、況、張三家高中黃甲的熱鬧自不必提,眾人先見方玉歸家,各自喜不勝喜,方母和方小妹喜氣洋洋,在家底氣也足了幾分,桂姨娘臉上也分外熱絡,雲綺見新夫婿,倒有些羞怯起來。

施少連在瓜洲停留了一日,去見了平貴,而後回到江都施家,雲綺見他模樣未變,倒熬瘦了許多,渾身散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她再後知後覺,家裏這麽一鬧,也被實情驚得目瞪口呆,往日對甜釀的那些嫉妒和憤懣,也頃刻煙消雲散,倒生出些不明不白的情緒,隱約聽見家裏傳的那些風言風語,旋即趕回家坐鎮,氣勢洶洶去堵眾人的嘴,又把芳兒趕回了家。

她也是施家人,若任那些流言四散,愈傳愈烈,她面上也過不去。

王妙娘還在家中住,她和雲綺水火不容,一方要顧及喜哥兒,一方又要顧著將臨產的肚子,也是焦急甜釀那邊的消息,闔家上下看著施少連面色沉沉踏進屋子,眼神寒戾,一時都噤若寒蟬。

他不過在椅上坐了半刻,就把雲綺氣得出了施家,掃視了一眼家中等人,吩咐旺兒將家裏一樁樁瑣事都拿出來收拾,掀開眼皮看著眼前跪的仆婢,大著肚子的婦人,帶著賬本的管事,吐了半口濁氣,喝了半盞熱茶,把家裏剩余人等都喚到庭上,不聽辯駁,三言兩語,把該賣都賣了,該懲的都懲了,不過半日功夫,就把這家裏兜了幹凈。

王妙娘見他不留情面,緊緊抓著喜哥兒,施少連瞥了母子兩人一眼,仍是把她留在了家裏。

她總有用處的一日。

施少連不往榴園去,把寶月調到前面書房來服侍,寶月見他那副冷心冷面的模樣,給他端茶更衣都是手抖,見他不耐睥睨自己,面龐繃得緊,唇緊抿著,幾要嚇哭出來,她一直怕他的,越來越怕。

“怕我吃了你?”他這陣熬得太厲害,嗓子一直都是啞的。

“不……不怕……”寶月哆嗦,“我……”

“跟著你主子這麽多年。還是沒出息。”他唇角挑起微笑,“你看她什麽時候怕過。”

這笑容極冰,又好像淬著毒似的,冷漠又妖冶。

寶月咽了咽口水,替他把外裳脫下,縮如小鵪鶉:“是……是……”

他瞧著這笨手笨腳的婢女,滿心不耐煩,又覺蠢得可恨,頭痛起來,胸膛戾氣翻滾:“滾下去。”

寶月忙不叠逃了出去,哭喪著臉,心頭萬分埋怨二小姐不帶著她一道走。

書房不是榴園,但處處都有她的痕跡,他在椅上坐到半夜,一動不動盯著燭火,恍然和夜色凝固在一起,身影像一只獸,默默咀嚼著滿心的恨意。

傷敵一千,她也要自傷八百。

雷公藤,芳兒,王妙娘。

日日夜夜陪他演一場真情戲。

好妹妹。

痛嗎?

他從沒這樣痛過。

隔日來施家敲門的,是怒氣騰騰的張圓,聽了況苑幾句話,急沖沖上門來。

他今年中了南直隸乙榜第五名亞元,算是給張家揚眉吐氣一把。

施家一直緊閉大門,門房實在經不住門外不住的敲打,聽施少連的吩咐,把人放了進來。

施少連看著這風度翩翩,春風得意的新晉舉子,怒氣勃發沖他而來,上下打量他一眼,咬牙冷笑:“如今成了舉人老爺,氣勢也足了,倒敢登門叫囂。”

張圓滿臉紅怒,雙手緊握,一手擰拳朝施少連砸來:“甜妹妹哪裏去了……你還我甜妹妹來……”

施少連冷冷皺眉,伸手扛住他一拳:”我家事,和你何幹?”

“她是我未婚妻子。”

施少連聽見這句,也勃然大怒,“你真以為你能娶她?你家裏嫌棄她出身,你也只能唯唯諾諾,低聲下氣相求,你攜她私奔,也要仗著家裏的財力關系,張家把你栓住,你也只能哭天喊地,張圓,你不過是只虛有其表的繡花枕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