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2/3頁)

船到金陵,方玉和況學去忙碌,城門外也有施家軟轎來接,施少連騎馬,芳兒坐轎,一同歸了施府。

芳兒掀簾去看,這宅子落在一條極熱鬧街巷的後頭,漆黑鐵釘大門也闊氣,龍飛鳳舞“施宅”兩個大字,轎子進了側門往內去,只見滿目雕梁畫棟,金碧輝煌,植些如意花卉,一大池色彩斑斕的錦鯉,水磨石的地磚上鑲滿銅錢,直直鋪出一條錢路,施少連見芳兒四望 :“是從一個年老歸鄉的阜陽富商手裏買下的家宅,俗當然俗氣些,不過看在屋主一心求財的心意上,和我也算契合。”

家裏有從江都施家帶來的舊仆,順兒旺兒都是見過的,芳兒在外院見了孫秉老,施少連和孫先生有話要說,讓仆婦將芳兒送往後院。

起初走過外院,收拾得倒還整齊,內院卻是潦倒,花木長得都亂糟糟的,院子也是胡亂清掃,屋子也不甚潔凈,也只有兩個粗野女仆,芳兒打量了一遍,抿著唇不說話,見有個女仆來傳話,先是敬了聲藍夫人,心內稍是微喜,聽得:“後院無人,請夫人先安頓,若覺得有缺什麽,盡管去置辦,一切任憑夫人心意。”

芳兒聽得說後院無人,又聽見任憑心意,這才心花怒放起來。

這一日再未見施少連人影,芳兒找人去問,才知道施少連早已出門,原來他泰半時間都不住在家裏。

芳兒以為他成日在外忙碌生意,未仔細過問,起先幾日只在家中忙著站穩腳跟,突然見到前院施少連屋中的貼身婢女時,心頭也難免窒了窒。

她以為寶月被施家發賣出去,沒想到被施少連帶到金陵來了,還貼身服侍他。

這其中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寶月見了芳兒,唯唯諾諾中也露出些微一言難盡的表情。

芳兒在施家呆了半月,絕少見到施少連的面,偶爾得見,也是他帶著一身脂粉酒氣回來,或是和各等人在家中議事。

她也終於知道施少連泰半時間都住在哪兒,她從施少連身邊人口中聽過好些次天香閣,原來天香閣是金陵有名的風流淵藪,他一慣喜歡在那兒尋歡作樂。

湘娘子今年四十有五,沒有子嗣,天香閣是她名下的產業,但近來鮮少管樓中事務,交給一個信得過的潘媽媽打理,施少連在金陵這兩三年,也在天香閣豪擲了數萬兩銀子,湘娘子知道他在金陵其實沒多少實產,手上盤了幾間當鋪,全交於賬房打理,余者全靠人心鉆營,放貸抽息,和各衙司打點關系,三教九流攪纏在一起,伸手從中漁利。

他容貌偏於隨母,但心思性子越來越像他的生父,有些慧極近妖的偏徑。

就如同買下那間楊宅。

“不是很好麽?”施少連晃動手中琥珀杯,一口將清冽佳釀飲盡,微笑道:“有些人事,在心裏記住了,才不會糊塗。”

這年年節回來,施少連向湘娘子討要天香閣。

他在天香閣住久了,再風流俊朗的外貌也招惹不了樓裏的花娘們,一開始有那麽幾次,有貪圖他好相貌的花娘自覺貼上去伺候,紅鴛帳裏衣裳半卻,快要入港時,聽見花娘尖銳的尖叫聲和求饒聲,湘娘子沒有料到他清雅風流,卻有這樣暴戾的手段,遲疑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一個二個……”

他手上還沾著女人冷透的血,暗紅近乎妖冶,自己也被這血腥氣惹得皺眉,面色沉沉,眼神陰鷙,聲音飄忽:“我……討厭女人……那樣的神情……就好像……”

就好像真心實意……愛他一般……

憎恨那一張張面容上偽裝的嬌媚、沉溺、脈脈含情、純真,憎恨口不由心的甜言蜜語,也憎恨稍一撩撥便動情的身體。

偽裝得那樣好……下一瞬還能眉目含情地喂他一杯毒酒……

過那樣清苦的日子,也半點不曾後悔……

寧願死在外頭,也不肯回頭……

怨氣累積到頂,看著眼前女人嫣紅迷醉的臉,他欲望全無,只想狠狠掐碎這幻象。

湘娘子知道,他暗地裏在找一個女子,一直沒有停過,每個月的月初都有人會寄消息來,起先他面色都是急迫的,日子越往後推,他的面色也越來越平靜,甚至有些冷漠,有些無謂。

秦淮河的水一年年流淌,沿岸的花燈彩錦倒影在粼粼波光裏,模糊又扭曲,已經失去了本來的面目。

施少連要天香閣,天香閣日進鬥金,再好的鋪子都沒有這樣的利錢,湘娘子開價兩萬兩黃金,也就是二十萬兩白銀。

他全身家當也不值二十萬兩白銀,知道湘娘子不舍得把天香閣給他,改口:“天香閣是湘姨多年心血經營起來的,既然不舍,那我取一半,給湘姨三萬兩銀,外加……給湘姨一個安身之所。”

湘娘子是湘人,好幾年前有個紅粉知己,是個外放的湘地官員,兩人兩情相悅,只是家有悍妻,拆散了湘娘子和這男人的一段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