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2/2頁)

“鬧夠了嗎?非要把孩子們都嚇成這樣你才滿意是不是?葉小娟,我發現你真的是變了。”

她的丈夫說她變了,以一種受害者的姿態摟著一雙兒女進入臥室,回頭用一種警告的語氣對她說:“你現在腦子不清楚,最好冷靜冷靜。”

冷靜過後,葉小娟明白了,這婚不能離。

孩子還那麽小。

之後他們變得越來越頻繁的爭吵。

沒有了熾熱愛意的婚姻,葉小娟覺得自己像是根火柴,隨便一點小小的摩擦都能將她迅速點燃,想要與人同歸於盡。

畢業之後,蔣文彬想留在首都,葉小娟反對,她嗆他,“萬一以後在大街上碰上你那些老同學,你怎麽跟他們說,我就算了,你就說是親戚就行,朝朝和月月呢?親戚的孩子?”

那個姑娘是首都本地人,葉小娟知道。

蔣文彬氣瘋了,那次吵得很厲害,蔣文彬摔了家裏的一個花瓶,奪門而出。

葉小娟自己蹲下來收拾,一片片地撿碎片,她一滴眼淚都沒掉,喃喃自語,“舊貨市場買的,十塊錢呢。”

碎了的東西就是碎了,最好的歸宿就是被丟進垃圾桶。

可葉小娟破碎的婚姻卻一直苟延殘喘了下去。

蔣文彬最後還是沒留在首都,他回到南方,在大學裏任職教書,他在學校裏是溫文爾雅的教授,回到家裏卻是對葉小娟寸步不讓,他似乎是在報復葉小娟,以一種進攻的態度,不遺余力地對葉小娟挑剔。

“骨子裏的小農思想。”

“無知婦孺。”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葉小娟從蔣文彬的“批評”中學到了不少知識。

有的時候,她睡糊塗了,一覺醒來,也會產生疑問,那個在油燈下說著,“小娟,你手真巧”的男人是真的存在過的嗎?還是,因為時間太久,她自己美化了那段記憶,其實從一開始,蔣文彬就只是將就,只是不得已,他根本從來就沒有像她這樣愛過他。

關於這個問題,葉小娟從來只是自己想,她沒有再問過蔣文彬了。

像她這樣的“鄉下人”談什麽愛不愛,還是和一個大學教授,多奇怪啊?

大學教授是份體面的工作,收入在當時也不算低,加上單位分配了房子,一家人可以說是以衣食無憂。

葉小娟沒有選擇在家裏不上班,而是找了個服裝廠的工作繼續上班。

對此,蔣文彬很反對。

“家裏又不缺你那幾十百來塊錢,何必出去累死累活地掙那一份辛苦錢?”

“說出去,別人以為是我虐待你。”

冷言冷語,葉小娟通通不聽,她堅持去上那一份班,掙她自己的那一份工資,她不靠蔣文彬養,在她心裏,她和蔣文彬已經不是夫妻了,她和蔣文彬只是共同撫養一雙兒女的關系罷了。

後來兒女大了,葉小娟想過離婚,只是被親戚朋友們攔住了,說以後孩子找對象,人家一聽是單親的,容易被歧視,不好找對象。

葉小娟考慮了很久,知道那些人說的都是對的。

好像每一個階段,她都有不能離婚的理由。

現在老得快一腳邁進棺材了,不能離婚的理由又變成:離了婚她就過不下了。

“我七歲的時候就沒了爹媽,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沒靠過別人,我不信我離了誰,我就過不下去。”

葉小娟臉上流露出經歷歲月風霜後的堅毅。

杜程能看出來,這是個擁有著高貴內心的人類,她善良、溫柔、無私、隱忍,將所有的苦難獨自咽下,給她所愛的人只留下美好,甚至於在人生的盡頭才考慮自己真正的選擇。

“我也信。”

杜程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裏沒有同情,純然的敬佩和欣賞。

這個笑容給了葉小娟無窮的力量。

“我要離婚。”

四個字從她嘴裏說出來擲地有聲。

杜程:“好。”

“離婚前,你想不想跟他說清楚?”

“說清楚……”葉小娟蒼老的眼睛裏迸發出一絲神采,淚光洗刷了她的眼珠,她哽咽道,“我要跟他說清楚。”

即使他不在乎,即使她已老了,即使她是個“鄉下人”,她也要說清楚。

她這一生,就欠一個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