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婚約

“程姑娘怎麽還敢來?別說沈相現下不在府裏,就是在府裏也不會見你。”

丞相府的下人懶得搭理嘉禾,“砰”地關上府門。

嘉禾回頭看了眼丞相府緊閉的大門,眼底一片死水。

就在幾日前,父親爵位被奪,身死異鄉。侯府被封,繼母在危難之際卷走侯府僅剩的家底,帶著繼妹連夜跑了,留下一筆難償的巨債。

私人錢莊逼著她五日內還清欠款,否則就要她賣身。

樹倒猢猻散,往日裏上趕著巴結侯府的親眷,個個閉門不見。躲她躲得像見著瘟神似的。生怕稍有不慎,會禍及自己。

若不是實在走投無路,她也不會去求沈雲亭。

冬日寒風肆虐,嘉禾身無分文,瑟縮著身子走在大街上,手腳被凍得發麻。

昨日那群貴女的諷刺嘲笑,回蕩在她耳邊。

“嘖嘖嘖真可憐,侯府倒了,親爹死了,繼母跑了不說,還留下一屁/股債。程姑娘這以後可怎麽辦?”

“你可憐她做什麽?聖上派她爹永寧侯駐守涼州,誰知永寧侯剛愎自用指揮不利,導致軍心渙散。敵軍來襲,他帶領的十萬兵馬竟被敵軍不到一萬的兵馬擊潰,說出去都笑死人。”

“永寧侯這個懦夫,打了敗仗不說,還簽了降書給突厥頭子,害得涼州險些失守,幸好援軍及時趕到才未釀成大禍。我大鄴立朝至今,從未有過如此屈辱之刻。”

“援軍趕到後,永寧侯自知有罪,飲劍自刎。聖上念在她家祖上開國有功,只奪了他的爵,封了他的府,已經算是便宜他家了。”

“以後怎麽辦?別的本事她沒有,那張嬌滴滴水靈靈的臉蛋,賣去風月之地還能值幾個錢。”

“說的是,不賣身難不成她還在巴望著沈相會娶她當丞相夫人嗎?”

“沒臉沒皮纏了人家那麽多年,從前她還是侯府嫡女的時候,人家就沒把她當回事,如今她這副慘樣,就更別癡心妄想了哈哈哈哈。”

“誰都知道,沈相心裏只有過銀朱。”

……

這幾日一連串的事,壓得嘉禾喘不過氣。她疲憊地閉上眼,過去的人和事在她腦中一一浮現,一股無力感席卷全身。

喜歡是勉強不了的。就像她愛慕沈雲亭,可沈雲亭眼裏從來沒有她。確切的說,是對所有接近他的女子都不感興趣。

沈雲亭相當自律不沾女色,跟他那位風流成性處處留情的丞相爹完全是兩個樣子。仿佛沒有人能打動他那副鐵石心腸。

直到銀朱的出現,嘉禾才知道,沈雲亭也會對一個女子另眼相看。

世上總有些人生來就光彩熠熠,銀朱便是這樣的人。

銀朱是江太傅的女兒,作為當世大儒的獨女,詩詞歌賦樣樣精通,五歲便能出口成章,還未及笄已是享譽京城的才女。

更為難得的是她還有一副明艷奪目的傾城之貌。

相比之下,與銀朱同歲的她出身將門卻半點不會舞刀弄槍,也不善詩詞文墨,才德平平,沒什麽出眾之處。

也常有人誇她水靈貌美,可她那點姿色放在銀朱面前就顯得寡淡了。

繼妹常常用長在墻角不起眼的野菊和盛放的牡丹來比作她和銀朱。野菊清麗嬌柔,但在盛放的牡丹面前,誰還會去注意墻角的野菊。

嘉禾想讓沈雲亭注意到她,咬著牙拼命的練字,拼命地背詩,眼淚無聲地掉,暈花了詩集上的字。

無論她再怎麽努力,都不管用。沈雲亭從來不多看她一眼。

就像他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

“要就要最好的。”阿昏

她在他眼裏不是最好的。

面對這樣的沈雲亭,她本來已經不報多少希望。

直到銀朱及笄那天,沈雲亭送了銀朱一支玉簪,玉簪綰發,隱含了求娶之意。

跟在銀朱身旁的一群貴女出言諷刺道:“一個鄉野寡婦跟人苟/合生下的野種,剛被親爹接回京城沒幾天就想著攀高枝。不自量力,也不先拿鏡子照照自己那窮酸樣。”

銀朱輕蔑一笑,轉頭就把玉簪扔了。嘉禾急忙上前撿起掉地上的玉簪,小心地護在手心。

銀珠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那幾個慣常跟在銀朱身旁的貴女取笑她:“有些人就愛撿別人不要的廢物。”

“不是廢物。”嘉禾低著頭憋紅了臉,回想起多年前在絕境中朝她伸出手的少年,緊緊護著手裏的雕花玉簪,“是寶貝。”

“他配得上最好的東西,你們不許這麽說他!”

那群人懶得理她,又笑話了她幾句便走遠了。嘉禾擦了擦濕潤的眼睛,微微顫著擡起頭。

甫一擡頭,對上了沈雲亭滿含涼意的眼睛。適才他一直就在不遠處,她們說的話,他都聽見了。

沈雲亭比她只大兩歲,個子卻足足比她高一個頭。

他薄唇輕抿,垂著眼,卷翹濃密的長睫輕覆在眼瞼上,落下兩道青影,點綴在他精致的臉上,如畫的眉眼映著淡漠,仿佛周遭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