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番外:傾巢下 一

大皇子從未想到,潰敗來得如此之快。

當汪尚書跌跌撞撞至宮中滿臉是淚地撲跪於地時,大皇子有一瞬間的恍惚,以至於他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麽?”

 汪尚書以頭觸地,聲聲泣血:“殿下,叛軍進城了,殿下!”大皇子一時不能信,驚問:“城中不是五萬禁衛軍守城?”

汪尚書泣道:“是四殿下、五殿下為叛軍開了城門!”

大皇子想要起身說什麽,忽而心口一陣劇痛,竟眼前一黑,噴出一口血來。殿中內侍頓時嚇得亂作一團,這口血吐了出來,大皇子反而覺著心下清明更勝從前,耳邊皆是汪尚書與內侍們哭泣之聲,大皇子擺擺手,輕聲道:“我無礙,你們先退下吧。”

汪尚書膝行上前,抱住大皇子雙膝:“殿下,殿下——”大皇子俯身拍拍他的肩背,溫聲道:“去吧。”

汪尚書雙目緩緩滾出兩行血淚。

大皇子遣退了汪尚書與諸內侍,他想靜一靜,但城破的消息傳得如此之快,一時,殿外皆是驚慌失措的腳步聲,妻妾們哭將進來,大皇子卻是一概不想見不想聽,此時,卻又不能不見,不能不聽。

小郡主滿臉淚痕,哽咽道:“外面所傳,是真嗎?”大皇子頷首。

小郡主上前,握住丈夫的手,輕聲道:“我知道你盡力了。”為妻子兒女,都盡力了。你想保住我們,想保住我們的家。雖則失敗了,這也不怪你。

大皇子望向妻子美艷又憔悴的面孔,眼神溫柔:“這一世,對不住了。”

小郡主正色道:“既是夫妻,自當榮辱與共。殿下保重,我這就去了。”說畢她起身,鄭重行一禮,大皇子起身還半禮,小郡主轉身離去。

大皇子望向妻子離去的背影,伸手似要挽留,張張嘴,終是什麽都沒說。大皇子便在此地坐著,靜默如同一尊雕像。

大皇子不知道秦鳳儀是什麽時間進來的,只覺著室外光線大亮,刺得雙目生疼,險些落下淚來。一個逆光的身影走近,直待近前,大皇子方看清楚,原來是秦鳳儀。

多年不見,還是那張美貌驚人的面孔。

大皇子沒有半點兒驚訝,道:“你來了。”“我來了。”秦鳳儀屏退諸人,拉一把椅子,坐在大皇子對面。

秦鳳儀過來,自然是有來的緣故,大皇子卻輕聲道:“我的宮殿,離東宮最近,我一直以為,東宮唾手可得。後來,漸漸年長,我才明白,東宮看似最近,卻也最遠。”

“父皇對我說了無數次,這個家,以後還要由我來當……”大皇子譏誚地笑笑,“我以為,他只對我說過,沒想到,他到了南夷,也對你說了這話。不知,他是不是對所有皇子都說了一遍。”

秦鳳儀道:“就算他對所有皇子都說過這種屁話,你也不該對他下手!”“我不對他下手,難道等他將皇位傳給你嗎?”大皇子聲音不由得提高。“那不過是試探!你也不動腦子想一想,他今不過知天命之年,憑他的身體,再坐十年皇位不成問題,我並沒有應承儲位之事!那不過是他不放心西南,試探於我,他的話,我一字都不信!”

“你不信,所以,你勝了。我信了,所以,我敗了。”“我勝,是因為我得人心,你敗,是因為你失人心。”

“你勝,是因為,諸皇子裏,唯你最早封藩,得以獨掌西南。”

秦鳳儀心下萬分好笑,實不知,原來當初他封藩南夷落在大皇子眼裏卻是占了天大便宜!秦鳳儀冷冷道:“你一樣可以要他將你封藩出去,可你說了嗎?做了嗎?你以為他偏心於我,你怎麽忘了,他南巡時,是把京城交給了你!你身居京城之利,都不能得到帝位,難道都是別人的錯?不比別人,就是他當年,先帝殞身陜甘,他不過庶出皇子,母族不顯,雖則手段令人不齒,但最後照樣登上帝位!你與他相比,都差得遠了,何況是我!”

秦鳳儀並沒有多少話想與大皇子說,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如今看來,這話對大皇子起碼是不準的。到這個時候,還說這樣的話,難怪居皇長子之尊,占京師之便,都是這般結局!秦鳳儀直接道:“憑你,不可能對禦駕下手,我想知道你是通過哪方勢力襲擊禦駕。”

“你是不是還想知道當初在永寧大街刺殺你的刺客,究竟由何而來?”大皇子好整以暇地看向秦鳳儀,“只是我憑什麽告訴你?”

“憑我可以給你一條生路。”“我不要生路。”大皇子道,“我要我兒女的生路。”“可以。”秦鳳儀很痛快便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