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龍闕大業

父子之間,最動聽的話應該就是:我要成為父親這樣的人。這是兒子對父親人生最大的肯定。

而今,景安帝經歷了完全相反的一句話:我這一生,不與你同。

好在,景安帝不是尋常父親,待聽過秦鳳儀這些話,景安帝的神色並沒有改變。他或許早預料到了這種結果如果秦鳳儀要謀求帝位,不會在南夷靖平後只是例行公事地三年一次京城覲見。如果秦鳳儀想謀求帝位,會主動與他緩和關系。再退一步講,起碼,今日不會這樣直接拒絕他。

這麽說,其實也並不太準確……

一瞬之間,景安帝腦中閃過多少分析決斷秦鳳儀不清楚,但景安帝這種雲淡風輕,仿佛二人剛才只是閑話家常,秦鳳儀還真是服了他,心說:皇帝的臉皮還真跟常人不一樣啊。

不過景安帝也不是受虐狂,他實際上叫秦鳳儀噎得不輕,只是他這樣的年紀,這樣的人生經歷,也不可能大失其態。只是他也不再理會秦鳳儀了,三皇子偏生又不是個巧嘴的,他是瞧出父皇似不大痛快,卻不大會勸慰。好在有大陽、安哥兒兩個都正是天真活潑的年紀,經他們在身邊說話玩耍,景安帝便開始含飴弄孫,好不樂哉。

景安帝還當著一眾大臣的面誇大陽道:“好聖孫!”

這種誇贊,簡直叫南夷一幹大臣心下暗喜,心說:果然咱們殿下最得陛下聖心,連咱們小殿下也這般得陛下喜歡。

獨秦鳳儀一人心下暗翻白眼,心說:你們可真好糊弄!

三皇子也為秦鳳儀高興,讓他多往老爺子身邊奉承一二,秦鳳儀偏生不肯,簡直氣得三皇子跳腳。三皇子心說:我是為你嗎?我是為了絕不能讓大皇子如意登上帝位!三皇子一向嘴拙,還要去替秦同儀在皇父跟前說好話,道:“他這人,心裏都有,看大陽就知道他的心了,只是性子別扭罷了。”

景安帝好笑,道:“難得你還會說別人性子別扭。”

三皇子為給秦鳳儀刷好感,臉面啥的都豁出去了,道:“那可不,要不怎麽是兄弟呢。”這話景安帝愛聽,慈父心腸地與三兒子說了許多話,對三皇子為人處事方面,也頗多指點。

秦鳳儀的性子雖則令人頭疼,奈何人家也有一幫擁躉,如三皇子,還有在秦鳳儀這裏效力的宗室如襄陽侯、壽王家二郎,都會替他在景安帝跟前刷好感,有大家幫著圓場,還有大陽這個會給他爹刷分的存在,景安帝瞧著也挺樂和。從交趾起駕,再至雲南、貴州,到貴州後,景安帝便與秦鳳儀道:“朕接下來經湖南再到豫章坐一坐,也便回京了,你不必送了,回吧。”

秦鳳儀道:“我讓大陽送陛下。”

景安帝點點頭,忽而對秦鳳儀道:“鳳儀,你天資出眾,遠勝於朕。你這些年,也經歷了不少事,朕知道凡事你自有你的判斷。可是,你的眼光就一定是準的嗎?你的判斷就一定是對的嗎?朕與你說的話,皆是真心。”

景安帝忽然在眾臣面前說這一席話,一時諸臣皆驚,只覺陛下此話大有深意。便素來只忠於景安帝,不參與皇家任何事務的嚴大將軍都不由得多看了秦鳳儀一眼。秦鳳儀一副淡然無波的死樣子,簡直是急煞了一幹心腹之人。

景安帝就此離開了南夷所屬藩地。

景安帝一走,秦鳳儀令趙長史、馮將軍陪著大陽護送景安帝一直到湖貴邊界,再送大陽回鳳凰城。大陽是個天真的性子,早就覺著父親與祖父的關系不大好。突然見祖父說這樣沉重的話,大陽心裏也有些不好過,不知道兩位長輩之間有什麽矛盾。

大陽是個伶俐的孩子,看祖父情緒不高,雖則不好打聽長輩們的事,大陽還是悄悄安慰祖父道:“我回去勸勸我爹就好了,他要是不聽,我就叫我娘勸我爹,我娘的話,他一準兒聽的。”

景安帝欣慰地摸摸大陽的頭,覺著孫子倍是貼心,殊不知大陽要是對他爹必然得說:“有什麽事不高興啊,我去勸勸祖父,祖父一準兒聽的。”所以,基本上身為墻頭草雙生子的大哥,大陽也很有墻頭草的氣質啦。

秦鳳儀回鳳凰城的路上就被心腹悄悄打聽了好幾遭,陛下那話似有深意啥的。秦鳳儀煩不勝煩,道:“沒什麽深意,就是問我,要不要當儲君,我回絕了。”

章顏、李釗差點兒一口老血噴出來,章顏見秦鳳儀竟把儲位給回絕了,都急了,道:“殿下怎麽如此輕率!”你以為這儲位是你的嗎?這是咱們南夷的。你竟然拒絕儲位!你幹脆一刀捅死我算了。章顏此時,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李釗臉也青了,都不想搭理秦鳳儀了。秦鳳儀還是道:“我說你們是不是傻啊?這種話都能信?哪個皇帝立儲是問你,要不要做儲君啊?有這麽問的嗎?真是,什麽都信!你倆可真天真!”景安帝既當著諸人面說那些似是而非的話,便斷然不會守秘的。此事與其叫景安帝故意泄露出去,倒不如他先說給心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