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第2/2頁)

“我可沒說來做什麽,誰讓你腦補得太美好。”

楊沉生氣歸生氣,仍然輕車熟路地領我到了那個位置。墓碑上只刻了許俊彥三個字,並無具體生卒年月。

我俯身將白玫瑰放在碑前,他也放下花,然後抱著手臂退到不遠處:“這下滿意了?”

“媽媽給我選的這個位置挺好。”

擡頭可以看見幾座山,墓園裏綠樹成蔭,風景尚算優美。而且稍遠一點的地方還埋了其他人,鬼生估計會很熱鬧。

楊沉的表情扭曲了下:“依我說,現在人活得好好的,幹嘛在墓上刻自己名字,早該把這碑掀了。你也真不嫌晦氣。”

這周圍似乎是特意圈出來的,唯獨右側立了一塊空白墓碑。我問他:“那是你的?”

他點了點頭。我笑了:“有沒有人說過你幼稚?”

“有啊,你。”他沒好氣道,“但我暫時用不上,估計得再過個七八十年。

“沒想到你忌諱這個。當初在我旁邊買墓地的時候怎麽不講究了?”

楊沉頓時啞然,過了半晌,他低聲說:“那時候哪還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沒的,要不是有人攔著,我恨不得把你棺材都帶回家。再說活著不能相伴終身,死後能葬在一起也好。以前看過一句話,生同衾,死同什麽來著……”

“生同衾,死同槨。”

我笑了笑,“這是趙孟頫的妻子管道昇寫的,‘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當時我學趙孟頫的楷書,書法老師在課上說過這個典故。”

“玩浪漫還是古人在行。”他頓了頓,又別扭道,“我知道你覺得好笑,但我當時心都快痛死了,只有這樣做才能好受點。”

其實一點都不浪漫。

趙孟頫愛上年輕漂亮的女孩,他的妻子卻有自己的原則,無法接受納妾之事,於是寫了一首《我儂詞》委婉表達心意。

這個常被用來證明愛情的著名句子,正是出自此詞,多麽荒謬。

我望著楊沉。

當我從楊夫人那裏得知,楊沉什麽都沒和我說,卻私下做好了要孩子的準備時,事情就再也無法挽回。

宋城走了,安德烈瘋了,在他眼裏一切塵埃落地,這些“大事”的決定權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最後一次。他總是說,許俊彥,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忍耐最後一次逾越。

見我久久不語,楊沉的神色有一點忐忑:“你不高興?我說錯什麽了嗎?”

其實他真的在改變。

雖然脾氣一如既往的爛,雖然還是會因為小事與我爭吵,可他已經懂得觀察我的情緒,會忍著怒意主動遞出台階,也會小心詢問我的想法。

可他也真的沒變。

如果我對這件事讓步,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會有人將陌生的嬰兒抱到我面前,告訴我它身上流著我的血,要跟楊沉一起好好撫養——否則它的人生就會同我一樣不幸。

我明白,父母破碎的婚姻對楊沉的影響過於深刻。在他眼中,新生命是完整的象征,是一道無法破壞的感情橋梁,更是一把牢牢鎖住對方的鎖。

可我做不來委曲求全的管道昇,他也不是易被說服的趙孟頫。

如果能用一句“生同衾,死同槨”感化對方,世界上怎麽會有那麽多癡男怨女,那麽多貌合神離?

我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年紀很小,你恐怕沒什麽印象。”

“在許家那個花園裏,對不對?”他說,“你從樹上爬下來,頭上還有樹葉,像個小泥猴。我給了你一件外套,你一直沒還我,後來也不提這茬,我就以為你忘了咱們以前見過。”

“原來你記得。”

我側頭看他,他略帶得意地笑,俊美的臉上神采飛揚,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和你有關的事,我怎麽會不記得?”

我慢慢微笑起來,輕聲喃喃:“可以了。”

他的愛,他的誓言,他的一心一意。曾經我做夢都想得到的東西,全部已經得到。

楊沉沒聽清,問道:“你剛說什麽?”

“沒什麽,只是忽然想起你以前的樣子。”

我向他伸出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在陽光下閃耀。

他緊緊握住了我的手:“我現在就在你面前,願意看多久就看多久,幹嘛還記掛著以前?走吧,這地方太冷清,待久了不好,我們快點回家。”

我沒反抗,任由他拉著我往外走,回頭看向兩方相同的潔白墓碑。藍天綠樹之下,它們挨得那麽近,像有一對愛侶埋葬此地。

許俊彥和楊沉的愛恨糾葛,終於畫下一個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