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國戰(四)
在入夜前,野人軍又發動了一次進攻,楚軍依舊頂住了壓力;
最終,
在留下一具具屍體後,
雙方還活著的士卒,都拖著被大雨浸泡過後的疲憊身軀開始回撤,逐漸脫離了接觸。
苟莫離坐在馬背上,這是突圍戰打響後,他第一次來到“前線觀戰”。
說是觀戰,是因為指揮權依舊交給下面的將領來負責,他並未參與;
哪怕是又一次被擊退回來,苟莫離的神情也沒什麽變化,昔日最擅長鼓舞士氣的野人王,仿佛一下子就變得佛系了。
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苟莫離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頭盔,策馬轉身歸營。
軍寨裏的士氣,很是低落,苟莫離坐在馬背上,身上聚集著兩側眾多士卒的目光,在他們看來,此時唯有他們的大帥,還能給予到他們力量。
可大帥只是默默地策馬來到帥帳前,翻身下馬,走了進去。
帥帳內沒有炭盆,但燒著柴火,有幹柴火可以燒,在此時已經算是難得的奢侈。
苟莫離脫下甲胄,在柴火堆邊坐下,攤開手,烤起了火。
劍聖坐在帥帳角落裏,沒睜眼,像是已經睡著了。
難得的幹柴在火堆中不停作響,時不時地,還竄起些許火星。
這時,外頭忽然鼓噪了起來。
苟莫離不為所動;
很快,聲音消失了,不一會兒,親衛走了進來,報告了先前軍寨裏部分楚人仆從兵嘩變的事,已經被撲滅了。
苟莫離聽完後,
笑道:
“傻子。”
說著,把手探向劍聖,剛抓到劍聖腰間掛著的炒面袋時,卻看見劍聖睜開了眼,正盯著他。
苟莫離的手並未收回去,
而是腆著臉道:
“吃一口,就吃一口。”
……
“您就吃一口吧,將軍。”
“我不餓,給受傷的弟兄吃吧。”
“將軍……”
“聽命。”
“是。”
謝玉樓將自己的刀放在身側,整個人斜靠在一塊石頭上,他現在很累,非常的累,但人一旦困乏到某種極限後,單純的累與乏其實早就感知不知道了,只剩下一種叫做麻木的感覺。
斜前方,不少士卒正蜷縮在一起,似乎這樣可以讓自己覺得更溫暖一些。
謝玉樓抿了抿嘴唇;
和對面野人軍驚訝於這支楚軍的堅定戰力一樣,謝玉樓其實也驚訝於這支看似是燕軍實則基本是由野人組成的兵馬,他們所呈現出的……戰力。
總之,和預想之中的野人……完全不同。
雖說自己這邊一直咬牙撐下來了,但這邊遇到的問題,其實和對面的野人軍,沒什麽區別。
士氣低落,
肉眼可見的低落;
唯一的利好是在於,大家夥已經知道自家大軍已經將前方的這支野人軍給完成了包圍,這場戰役的勝利就在眼前了,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大家才能撐續下來的吧。
雖然,已經有人開始叫罵,為何友軍遲遲不對包圍網中的野人軍進行合擊,反而讓野人軍依舊可以一次次地向自己這邊進行沖陣。
困獸之鬥,其實是最可怕的,而他們,正處於面臨困獸之鬥的第一線。
這是最苦最難的差事,在帥帳議事時,沒哪個主將願意去向大帥討要這個差事,這是拿自己手下的命,去拼去耗。
可謝玉樓沒辦法,因為他和謝藝不同,謝藝只是侄子,而他,是謝渚陽的義子,所以他的名字裏,帶著一個“玉”字。
這個時代的“義”,很重,所謂“義子”,其實和晉東學社裏每年都畢業的“義兒”一樣,無論是遵從於自己的內心還是當世的道德準繩,需要去犧牲時,他們必須得義無反顧。
謝玉樓伸手,摸了摸自己腿上的傷口,傷口原本不重,原本靠自己的氣血封閉傷口應該能得到很好的處理,但在廝殺時,哪裏可能將寶貴的氣血用在這種地方,所以,不斷拉扯之下,這傷勢,已經惡化了;
最可笑的是,已經有潰膿的趨勢。
糧食已經出現了短缺,奔襲繞後,輕車簡行,除了必備的口糧外,本就不可能攜帶過多的糧食,也幸好截下了一支來自範城的運糧隊伍,否則他們早就斷炊了。
但即使如此,存糧也已十分緊張,因為那支運糧隊運輸上來的,糧食並不占多數,反倒是以草藥帳篷以及一些用來打造攻城器具的重要零部件為主。
隊伍在面對楚軍時,還點火燒了一部分。
呵呵……
還真是倒黴。
“將軍,屬下幫您把這裏處理一下吧?”
“不用。”
謝玉樓拒絕了自己親衛的好意,清理傷口需要將爛肉給挖去,這樣子的話,他就無法親自指揮下一場廝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