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繼國緣一動作輕柔地將終於酣然睡去的嬰孩放在昏睡過去的歌身邊,修長的指骨輕輕拂過妻子還沾著汗液的額發,神情不自覺染上一抹柔和。

雖然母子二人平安無憂,但歌畢竟是消耗了太多體力,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看到孩子平安誕生之後沉沉睡去。

天光已經拂曉,繼國緣一無聲跪坐在妻子面前,看著兩人甜睡時舒展開的面容。

他從未如同現在一般,心境安寧。

可是又有一種名為後怕的情緒猶如附骨之疽,牢牢地粘在這幅平靜表象的背後,散發而出的陰冷氣息讓繼國緣一下意識一抖。

如果炭治郎不在的話,等他匆匆忙忙趕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又會是什麽樣的景象呢?

妻子慘死,屍骨遍地。

這樣的場景即便只是想象,都已經快要讓人感到窒息一般的絕望。

紅發男人是如此幸運得到神明眷顧,但是還有千千萬萬被鬼殘害的家庭呢?

他恍惚間似乎聽到親人喪命時撕心裂肺的哭號,聽到無能為力的常人對惡鬼的詛咒謾罵。

他似乎該做些什麽。繼國緣一低頭,他的手掌寬大有力,密密麻麻的紋路清晰地印在掌心。

他是有力量的,繼國緣一想。

他或許……

“緣一先生?”敲門聲突兀地打斷了繼國緣一的沉思。灶門炭治郎小心翼翼推開門,木門發出微小的吱呀聲,微弱的雜音並沒有吵醒熟睡中的人。

灶門炭治郎探頭,微微擺手示意繼國緣一出來,好像是有什麽事情需要他出面解決才好。

繼國緣一和歌的房屋並不算很大,卻處處充滿著溫馨而又幸福的氣息。屋子裏面不知何時已經擺滿了小孩子會用到的物品,細微之間足以察覺這對夫婦對於孩子的降生懷著多大的期盼。

他跟著炭治郎走到前廳,一個身形高大頭發金紅交雜的男人不知何時端端正正坐在堂中,看到繼國緣一之後恭恭敬敬彎腰行禮。

男人主動伸出手,那雙寬厚的手掌上滿是厚繭。繼國緣一視線微微下移,不著痕跡落在對方腰間挎著的刀上。

男人的刀雖然比不上灶門炭治郎所有的那把一般品質獨優,卻也不是什麽凡鐵所造。厚重陳樸的刀身牢牢收在鞘中,鋒芒畢斂。

“很抱歉冒昧打擾。”劍士彎腰,銳利的雙眸緊緊盯著眼前的兩人,肅殺的氣息無聲從劍士身上蔓延開來。

他遠遠追尋著鬼的腳步而來,本以為會看到血流成河屍骨遍地的景象——就像他曾無數次經歷的那般,然而沒想到竟是母子平安、家庭和樂。

劍士真心實意為尚未發生的悲劇感到慶幸,同時也有一絲疑惑逐漸在心中發酵。

普通人是絕無可能逃過惡鬼的爪牙,高大的劍士不著痕跡瞥了一眼靜靜站在一邊的灶門炭治郎,心中大概有些許猜測。

劍士簡短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這世間受鬼霍亂,悲劇時時刻刻都在上演,於是民間有能之士自發聚集起來,消無聲息隱藏在暗中滅除惡鬼,無聲守護著人類的平安。

然而人類與鬼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他的無數同伴在討伐惡鬼時葬身鬼手,數不清多少次聽著失去親人的鰥寡撕心裂肺的嚎哭。

大部分加入的人,也都是因為自己的親人受到了鬼的殘害。有著共同目標的他們三三兩兩聚集起來,即便是前途再怎麽艱難困苦也依舊踽踽獨行。

劍士無聲斂下眼眸,平放在膝上的雙手不知何時早已緊攥成拳。

或許是武士的某種特殊直覺,劍士看得出來,眼前的這兩人絕對有著與他們這些平庸之人截然不同的強大力量與才能。若是能夠得到二位的幫助,在對抗鬼的過程中也應當會更加輕松。

可是……劍士悄悄擡眼看了看紅發男人身後緊閉的房門,在心中悵然長嘆。

他沒有理由,更沒有權利要求一位剛剛成為父親的人拋妻棄子,跟著他走上這條說不定再也無法回頭的艱難旅程。

他們殺鬼是為了守護人類的幸福,如果為了殺鬼而破壞掉別人本應該有的生活,那麽他們又與鬼有什麽區別呢。

“抱歉。”打斷這股詭異寂靜的是灶門炭治郎。棗紅色眼眸的少年稚氣未脫地舉起手,鄭重無比的發出提問。

“您所說的組織,可是叫做‘鬼殺隊’?”

鬼殺隊。溫熱的吐息輕緩地從唇間流出,靈活的舌頭完成少年人再熟悉不過的弧度,挾著某種說不上來的奇妙感受從少年口中輕輕喚出。

或許連灶門炭治郎自己都沒有發現,他此刻看著劍士的那雙棗紅色眼眸中,悄無聲息染上了一抹名為希冀與懷念的神色。

那是被神明隱埋在心底,最為明艷動人的記憶。

*

“怎麽了嗎,緣一先生?”默不作聲在高大男人身邊坐下,灶門炭治郎偏頭看著繼國緣一臉上此刻無比沉重的神情,目露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