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可憐白發生(第2/3頁)

劫掠是肯定要劫掠的。

這是唐軍的傳統。

出來打戰兩年,死傷那麽多人,若是兩手空空的回去。

軍事體制便無法維持。

大唐武德充沛,很大一部份原因就是因為學習突厥人,以戰養戰。

每戰必勝,能得到戰爭紅利。

若是一仗下來,什麽收獲也沒有,用不著敵人揮刀,那些參軍自備幹糧武器,拋下田地的府兵,許多人會因此而破產。

更別提那些戰死的兵卒。

只有厚賞,高額的回報,才能激勵府兵保持戰力。

現在朝廷的厚賞是不用指望了。

唯有揮刀向敵人,從敵人身上搶掠財富,才能維持住。

“阿彌,你非迂腐之人,當知道……”

蘇定方咳嗽著,好不容易平息一些,接著道:“當知大唐將士外出征戰之勞苦,現在回長安,只怕也無田……只有,只有伸手向我們的敵人,才能得到財貨。

否則,這些兵回去,也會餓死,他們家裏,也沒余糧了。

還有,那些戰死的兵卒,他們家人,嗷嗷待哺的孩子,又如何?

不從敵人身上搶,又能怎麽辦?”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不搶敵人的,回去只怕就是餓死自己。

搶掠,自然會擴大兵災,增加殺戳。

這些道理,蘇大為自然明白。

唯有沉默低頭。

“而且……要想征服,征服他們,很難。”

蘇定方再次咳嗽起來。

一旁的蘇慶節顫聲道:“阿爺,你歇歇吧。”

蘇定方擺擺手,向蘇大為道:“兩害,兩害取其輕……你,你只看到,看到吐蕃那些老幼,但是我大唐這些府兵的家人,老幼,又如何辦?

還有那些隨軍的,隨軍仆從,你沒注意到,注意到他們的眼裏,全是仇恨?

這一戰,仆從死傷最重,若,若無劫掠,只怕……怕他們會嘩變。”

蘇大為心中一凜。

他想起來了。

進城的時候,看到身邊那些吐谷渾人的眼睛。

那眼睛,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像是餓狼一般饑渴的眼神。

過去吐蕃人強大時,吞並和奴役吐谷渾人,他們只能忍受。

可現在吐蕃被大唐攻破了,這份在心底的屈辱和仇恨,自然爆發出來。

這種爆發,不是一句軍令就可以擋住的。

強行壓制,真有可能引發兵亂。

大戰過後,必有疏導。

劫掠,無論對唐軍還是仆從軍,都是最好的方式。

而且再說陰暗一些。

邏些城裏的人,死得越多越好。

留著這些人口,要不了數年,便又會變作唐軍的心腹大患。

草原突厥,還有各胡族,時叛時降,正是因為此。

他們弱小時,便投靠大唐。

一旦羽翼豐滿,便立刻反噬。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蘇大為輕聲念了一句。

他明白,不能用後世人的仁善,來衡量這個時代的德道。

對敵人仁慈了,對自己人,那便是殘忍。

想到此處,他向蘇定方叉手行禮道:“大總管,你是對的,我想得差了。”

“你說的也,也不算錯,只是,看事物的不同角度。”

蘇定方喘息著道:“留下一些婦孺幼小,也可,充做官奴,讓他們,生生世世,做大唐的奴婢吧。”

一旁有副將道:“這對他們反而是一番大造化,哪怕在長安做奴婢,也比在這雪山裏刨食要強吧,至少可以免除饑冷。”

這話,引起諸將點頭附和。

蘇大為也點頭道:“如此甚好。”

“阿彌,你,你隨我來。”

蘇定方,略顯吃力的擡起右臂,向蘇大為招了招手,又指了一個方向。

這是示意要和他單獨談話。

蘇大為雙腿輕夾龍子肚腹,跟著蘇定方的馬,向僻靜方向走去。

蘇慶節抖了抖戰馬疆繩,想要跟上。

卻被蘇定方給喝了回去。

“老師,您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

蘇大為左右看了看,見其余將領在十余丈外,不怕有人聽見。

私下裏,便自然而然的以老師相稱。

蘇定方微眯著眼睛,指了指毀壞成廢墟的邏些城:“阿彌,你這一仗,給為師許多驚喜,以黑火油,制作火丸,從天而降,整個邏些化為火海。”

“呃,邏些城高且厚,不得已而為之。”

“做得好,這種敵人的城,我們唐軍來了,便是要踏破的,否則,留著始終是個禍害。”

蘇定方此時精神似乎好了不少,說話也利索起來。

“只是之前不曾想,黑火油有如此用處,今後,攻城的方式只怕要改寫了。”

蘇大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西邊,一輪殘陽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