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趙徵換裏衣梳發這一會兒,紀棠已經睡著了,昨天跑一天還挺累的,她抱著被子睡得四仰八叉。

趙徵十分無奈,把她外露的的小臂腳丫塞回去,掖了掖被角,才躺了下來。

江面北風尤其大,嗚嗚呼嘯不絕於耳,一線冷月自陰雲後露了出來,清瑟的月光落在糊了厚紗的窄小舷窗上,朦朧又昏暗一片。

趙徵一時睡不著。

他下這個決定不容易,或許說今日的他每走一步都不容易,紛紛擾擾,內在外在,精神上心理上,身體上生命安全上。

他固然有著一往無前寧可孤注一擲而死也非復仇不可的信念!

可不代表他沒有壓力。

祖母,皇兄,都沒了,只剩他孤身負重前行。

紀棠給他慰藉。

趙徵深深吐了一口氣,情緒平靜了很多。

他側頭,昏沉月色下一團暗暗的起伏,他聽到她細碎綿長的呼吸聲,還有她身上淡淡熟悉的青草氣息。他有很多情緒無法表達,想說聲謝謝,卻不肯開口,唯恐顯生分了。

她翻了身,嘟囔一句“冷”還是什麽的,縮著腦袋繼續睡。

趙徵抖開被子,把自己被子也壓一半在她身上,闔上眼睛,嗅著那淡淡清新的青草氣息,也睡了過去。

……

接下來一直到踏入樂京的這段日子,紀棠都過得挺輕松的。

有船代步,不用整天跑路,吃吃喝喝不用自己張羅安排,甚至還能在有限的條件裏點點菜,相比起之前,簡直不要太放松了。

果然人多就是力量大啊!

不過調侃歸調侃,正事也沒落下。

既然決定了回朝,那下一步該考慮的就是怎麽回了?

這個也不需要怎麽討論,外面尋找“遇匪”靖王依舊如火如荼,最順利成章也最自然的,當然是“被”找到了。

至於怎麽找到的?

確切說該聯系誰,繼而被“找到的”?

趙徵和柴義等人商量了七八個人選,紀棠不認識,就聽他們說,最後選定柴國公麾下一心腹大將叫侯忠嗣。

鐘離孤目前在信州,柴國公在矩州,這兩地距離有點太遠了,非首選,於是排除掉了。

至於侯忠嗣,乃柴氏家將出身,跟隨柴氏父子兩代人出生入死二十年,甚至現今家小仍在柴氏的雲州,忠心耿耿,當初趙徵事一發,他隨柴國公自西北連夜趕回樂京,一直搜索尋找趙徵至今。

另外最重要的,早年因戰事延誤他斬了趙元泰親弟,基本斷絕了被趙元泰收買的可能。

紀棠磨墨,看趙徵寫了一封言簡意賅的短信,垂眸看了片刻,最後取出一方白玉小印,按在上面。

信送出去了,柴義親自去送的。

……

入冬後天越來越冷,不過水面還沒結冰,揚起風帆,呼嘯的北風船行速度反而更快。

順水而下,一日多後抵達的沛州。

馬蹄沓沓自遠處而來,一路疾行鼓點般的快,卻少了往日的沉凝焦躁,多了一種振奮人心的躁動,侯忠嗣接信那刻當即調轉馬頭,火速趕往沛州碼頭等待。

離得遠遠,紀棠就看見黑壓壓的兵士,一個身披青黑鐵甲玄色將氅的魁梧將軍正翹首以盼,時不時焦急踱兩步,一見船影出現幾步沖出迎到碼頭最邊緣。

“殿下!!”

侯忠嗣很激動,差點就直接跳上船去,趙徵一步踏上碼頭,他高喊一聲,連忙俯身跪禮:“標下參見靖王殿下!!”

聲音很大,震得紀棠耳膜都嗡嗡作響,可見這人情緒有多麽激動。

“殿下安全無恙,標下等大喜,標下昨天已傳信給了國公爺和鐘離將軍,想必國公他們聞訊,必大喜過望!”

趙徵叫起侯忠嗣,激動一番,侯忠嗣馬上請趙徵先去驛館休整,雖然時間很趕,但侯忠嗣已經叫人安排了好大夫起居等等,第一時間先給趙徵診脈。

這幾個大夫是沛州城口碑最好的大夫,戰戰兢兢給靖王殿下請過脈後,都道殿下暫無大礙了,傷勢最沉重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差不多痊愈了,唯一就是失血過多,接下來要注意好休養補益,不然長久怕會身體有礙雲雲。

侯忠嗣柴義再三詢問,並比對了這幾名大夫開的藥膳方子,這才另行使人去準備安排。

一通折騰下來,天色已經不早了,侯忠嗣遂請趙徵先梳洗休息。

次日一大早,他又稟趙徵:“殿下,昨夜接到國公與鐘離將軍的飛鴿傳書,柴國公和大將軍得訊後已立即動身趕往沛州,想來不日就到。”

趙徵頷首:“好。”

不管是趙徵,抑或侯忠嗣,誰也沒提動身回京的事,而是先停在沛州驛館,等鐘離孤和柴國公趕到再說。

鐘離孤和柴國公來得很快!

晝夜兼程,跑死了四匹馬,花了兩天時間,就從六七百裏外的信州矩州前後腳抵達了沛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