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時陸沉默了半晌, 最後兩人還是進去洗手間,把身上這些奇怪的裝扮都倒騰下來恢復正常後,才正式進去畫展。

時陸帽子還是沒摘, 他戴著鴨舌帽, 身上白T恤, 長褲,最常見普通的裝扮。

來看展的人很多, 進門右邊掛著低調的方形標牌,上面寫著張奇山個人作品展, 後面有排略小的字體,是這次畫展主題:熱愛, 自由。

展廳裏面,四周的墻壁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作品,和時陸的風格有些不一樣,這裏的每幅畫筆觸都更為沉穩細膩,很好辨認。

千螢目光從一幅幅畫上面掃過,大多數是景, 偶爾穿插著幾幅人物, 還有一些寫意的作品,畫作旁邊都有簡單文字介紹, 名稱作者以及創作時間。

畫作前不停有人駐足停留,低頭小聲討論點評。時陸也看得很慢,視線幾乎是專注從每幅畫上面看過。

周圍人來人往,他置身其中, 卻像毫無察覺。

千螢又從他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熱愛。

兩人逛了差不多半個小時, 看完外面的畫慢慢往裏走, 最內廳人更多了, 這裏是重點展覽區域,幾幅主題畫前面根本擠不進去,唯有靠墻的邊上稍微空出一點位置。

那裏只框掛著一幅畫,橘色頂燈柔柔照下來,顯得分外靜謐。

畫前站著幾個人在觀摩。

走近之後,才發現那幅畫和四周的都不一樣。

明顯屬於另一個人的筆觸,風格更加肆意,色彩明亮線條狂放,明明只是一幅安靜的秋景,卻讓他畫出了漫山遍野熱烈的張狂。

“誒?這幅畫是誰的?明顯不是出自張奇山老師之手。”

“還挺好看的,應該也不是普通人。”

“這有作者。”說話那人湊近旁邊作者名看了眼,慢慢念出聲:“時陸。”

“我想起來了,這是張奇山老師的那位關門弟子吧。”

“對對,沒錯,前幾年還辦過畫展,不過他好像很久沒有消息了。”

千螢就站在討論的那幾人後面,他們的話語傳過來分外清晰,她不由擡頭去看時陸,男生被攏在陰影裏,低垂著眼沒什麽表情。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問他離開,前頭突然傳來騷動,張奇山本人出現在不遠處,正在和人說話打著招呼,旁邊還有幾家媒體,在舉著相機拍照。

年近六十的老人,穿著中式卦衫,精神矍鑠,除了鬢角兩簇白發,絲毫看不出老態。

他關於這次主題畫簡單介紹了幾句,在人群的簇擁中慢慢朝這邊走過來。

時陸猛地後退一步,拉著千螢退到身後的人堆裏,幾乎是把自己藏起來。

張奇山和身邊人說著話,似乎根本沒有看見兩人,他們剛好停留在時陸那幅畫前,有人提問這幅畫的出處,他出聲介紹。

“這是我學生時陸的作品,今天之所以把這幅畫一起展出,是想留作紀念。”他目光駐留在畫上,面帶懷念。

“他是我最優秀的學生。”

.........

兩人走出場館。

千螢突然有點後悔讓時陸過來了。

自從出門之後,他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只顧著低頭走路,好像屏蔽掉了外界的聲音。

甚至沒有發現千螢已經落下老遠了。

直到走到公交站前,要準備坐車時,時陸才發現身旁空蕩蕩,他左右環顧一圈,臉色驚恐,以為自己把千螢弄丟了。

“阿千。”

“阿千!”

時陸連忙叫著她,慌亂中等待應答時,右邊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千螢探頭出現在他身側。

“我去買水了。”她晃了晃手裏兩瓶冰水,把其中一瓶貼在他額頭,一陣冰涼襲來。

“舒服嗎?”

“我差點以為你不見了。”時陸拿下她的手,重重松了口氣。

“剛剛渴了。”

公交車還沒到,兩人站在站台等候,艷陽晴空,日光熾烈。

路邊沒有多少行人,整個站台之上只有他們。

輕風襲來,卷起千螢衣角,她握著手裏冰水,指尖一片沁涼。

“鹿鹿,你為什麽不畫畫了?”

午後三四點的陽光,發白刺眼,天空又藍得濃烈,像是打翻的水彩顏料。

白色衣角變成了雲朵。千螢望著他,飽滿額頭上有淺淺的細碎毛發,底下是清澈的雙眸。

紮高的發尾被風吹散。

少女肩膀清瘦。

時陸低下頭,很輕的一聲,幾乎淡在風中。

“畫不出來。”

時陸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正式動過畫筆了。

自從那次畫展之後。

當年他的個人展開得無比成功,那天來了很多觀展人和媒體,所有一切都在稱贊著他的作品,他再度被冠以了“天才少年”的名號。

他被老師張奇山帶著在畫展上介紹自己的作品,面對無數贊譽,時陸內心很平淡,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只是被年齡賦予了光環,優秀,卻也沒有優秀到如此盛譽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