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2頁)

不過他依然是喜悅的,就算沒有了鋼琴又怎麽樣,他依然有自己熱愛的事情。

氣氛被推向高潮,是畫展上一位港籍華人以五百萬的高價拍下他這次的一幅作品,那幅畫作掛在展廳一角,只是其中很不顯眼的一幅畫。

時陸給它名為《死夏》

那幅畫裏大面積都是深淺塗亂的顏色,讓整個畫面非常模糊糟糕,迎面而來的只有悶熱窒息,如果畫中有什麽地方最打動人,就只剩角落那道影子。

那是一個女人的背影,並沒有著墨太多,仿佛只是匆匆幾筆勾勒,卻讓她的身影猶如躍然紙上。

沉悶夏天,失去,別離。

這是每個人看到這幅畫第一眼的感觸,女人的背影帶著一種決然義無反顧,沒有任何留戀。

男人拍下的正是這幅畫。

時陸在主辦方聯絡下見到了這個人。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有種宿命般的相遇感,令人十分厭惡不適的相遇,似乎被什麽東西扼住了喉嚨。

“你為什麽買這幅畫?”時陸注視著他問。

“那個背影像我的妻子。”男人笑得溫和無害,得體答。

“對了,她也很喜歡畫畫。”

和外界傳言的不一樣,最終那幅畫時陸並沒有賣出,他燒掉了,連同著那些畫具,所有和畫畫相關的東西,都被他一把火燒得幹幹凈凈。

很長一段時間,時陸一碰畫筆就頭痛,眼前無數幅畫面交織,時而是那個模糊的女人背影,時而是男人含笑的清晰臉龐,他覺得惡心又痛苦,失去了所有的靈感和創作力。

時陸閉門不出了很久,張奇山親自找過他兩次,老人都是遺憾離開。

在這件事裏,他始終對不起的是兩個人。

一個是悉心教導他的老師,一個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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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夏》這幅畫被當場拍出五百萬的天價,色彩大膽強烈,構圖奇異抽象,在巧妙運用光影的襯托下整幅畫面又無比生動細膩,層次分明,充滿難以言喻的美感。”

“他的畫裏是超出他這個年齡的東西,他是一個真正的天才。”

千螢在以前的新聞裏翻出了時陸當年的報道,各種洋洋灑灑的誇贊之詞下,她翻到最底,終於看到了那幅畫。

千螢當場怔住。

和她想象中的並不一樣。

這幅價值五百萬天價的畫在時陸以往的作品中好像並不算格外出彩,唯一不同的是,讓她想起了陸醫生曾經描述過的那個畫面。

存在時陸記憶中的,那個夏天無比沉悶的下午,他媽媽離開的那一天。

晚飯時間,三樓那扇房門依舊緊閉,時陸一回來就把自己關進了那間房裏,從下午到黃昏都沒出來。

千螢吃飯時,聽到徐管家說起,那間房曾經是時陸的畫室,只是許久沒用過,這幾年幾乎都沒有打開。

“也不知道裏面有沒有灰塵,小少爺很容易過敏的...”徐管家憂心忡忡,千螢反而停下動作,若有所思。

在公交站台那裏,時陸輕聲說完自己畫不出來後,千螢就愣住了,她回想起兩人在藝術街那次,疑惑問出口。

“可是你那天就畫得很好看。”

“那次根本不算真正的畫畫,充其量只是塗鴉。”

真正的創作,要經過漫長時間打磨,一筆一劃都格外精細,那種短短兩個小時隨便塗出來的作品,就像是那次黑板畫一樣。

然而...時陸回想起那天的感覺,久違的、垂放在身旁的手指輕輕動了動。

“鹿鹿,我覺得你應該相信自己。”千螢神情篤定又無畏。

“哪怕是隨便塗一塗,你也比大多數人厲害了,況且熱愛最珍貴不是嗎?”

“我永遠相信你。”

三樓那扇門在次日清晨第一道陽光照射下來時從裏面打開了,時陸面容憔悴,眼底卻很興奮,神采奕奕。

千螢聽到聲響後第一時間上去。昨天她和徐管家都沒睡好,時刻注意樓上的響動,又不敢打擾他,第二天早早就起床等候。

她本來打算到了上午時陸再不出來,就和徐管家一起去撬門的。

“鹿鹿,你——”千螢氣勢洶洶的,話還沒說完,被時陸一把拉到懷裏,他緊緊箍住她,滿身都是濃重的顏料味道。

“阿千。”時陸深吸了一口氣,眼眶發燙。

“我畫了一幅畫。”他的聲音接近哽咽。

“送給你。”

清晨陽光穿過窗戶,打在畫室內,塵埃在光束中上下浮動。

那束光籠罩著正中的畫板,紙張仿佛泛著柔和白光。

上面是個戴著草帽的女孩,無邊的青草地,柔軟劃過她的小腿。

蔚藍天空下,微風輕拂,裙角飄揚,她微仰起頭伸出手,接住了一只發光的螢火蟲。

畫的角落寫著落款。

時陸給它命名為《螢》。

作者有話說:

螢。一種自帶光源的生物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