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朔北 箭頭直指城門之下,他的公主。……

(上章結尾最後幾句有改動, 為了好銜接。)

此時,白公公匆匆而至,手裏還握著一把不知何處尋來的生銹的斧頭,對著拔刀的守兵怒道:“公主乃皇後嫡出, 身份尊貴, 敢問江大人, 她所犯何事?”

江晏之抿唇, 冷聲道:“公主無辜, 有罪之人乃是沈離征, 沈離征奉命退敵,卻意圖謀反, 挾持太子,我等領皇上旨意請公主進宮, 白公公要攔?”

話音落地,滿院嘩然。

錦上眼底閃過片刻驚慌,攥住手心。

沈離征不可能謀反,更不可能挾持皇兄。再退一萬步,即便此事為真,父皇與母後也絕不會遷怒於她, 江晏之敢帶兵硬闖將軍府,就連守兵都敢對她如此無理,只有一種可能——

皇宮。

皇宮出事了。

她靜默半響,斂容擡眸, 道:“若是如此,我理應同大人走一趟。”

白公公欲再勸說,錦上搶了話:“不過我頭發亂了,父皇旨意既說是請, 想必沒不讓本公主梳發吧?”

她仰著臉,滿眼睥睨。

江晏之與她自幼相識,最知她的性子,眼下也毫不驚訝,只當她在鬧脾氣,左右事已至此,她也翻不出天來,於是江晏之點頭道:“臣給公主一炷香。”

“流鶯,梳發。”

那些守兵見江晏之頷首,才放流鶯走動,但他們並未離去,依舊看守在屋內,只見半柱香的時間過去,公主說梳發,當真就是在梳發。

守兵們暗笑地互覷一眼,不愧是驕縱了十數年的小公主,都這時候了,還想著美。

流鶯正將一支銀簪插.入她的發髻間,錦上忽然從妝奩中挑了支海棠步搖,道:“這支吧,與衣裳相襯。”

“是。”

流鶯欲言又止,心不在焉地梳完發。

錦上擡手碰了碰精巧的發髻,傲然擡首道:“江大人,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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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華街重兵列陣,比之往日森嚴得異常,與其說是被重兵保護,不如說是被圍困起來,直至踏進安華門,四處靜謐無聲,平日負責灑掃的宮女太監都沒了蹤影,偶有幾個走動的,在瞧見錦上時竟是連頭都不敢擡。

錦上步履緩慢,走得端莊又賢淑。

宮道兩旁的草木間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腥味,她下意識蹙了下眉頭,直至瞧見不遠處的草叢裏有一道惹眼的褐紅。

她驀地一頓,隱忍地紅了眼。

一步一步,邁向禦書房的方向。

鎮國公江顯久等於此,他生得人高馬大,橫眉冷眼時尤為嚇人。江顯冷斥道:“讓你押個人費這麽多功夫,這點小事也辦不好。”

江晏之垂頭,並不回話。

江顯看了眼小公主,敷衍一笑,道:“公主隨臣來。”

說罷他推開房門,徑直入內,連聲通報都沒有。

錦上欲要向前,便被江晏之拉住了衣袖。

他的手攥得很緊,半響才道:“無論如何,請公主保重,我……我會護住你。”

四目相對之間,江晏之緩緩松開手。

他看著小公主強裝鎮定地踏進禦書房,卻還是在片刻死寂之後,聽到她崩潰的、聲嘶力竭的驚嚇聲,哭喊聲。

一室狼藉,腐爛的血腥味四處蔓延。

一具、兩具、三具……數不清的屍體橫在她眼前,那都是她最眼熟之人,有在禦書房伺候筆墨的小太監,有伺候廊下花草的小宮女,還有——

還有她的母後,大雍最尊貴的女人。

她鮮血淋漓地躺在那兒,沒有一點聲息,死狀淒慘,甚至、甚至衣裳不整,身上左一個窟窿右一個窟窿,死前受盡屈辱和苦痛。

延誠帝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他癱在座上,一夜之間白發蒼蒼,雙目無神,但握著座椅扶手的雙手卻格外有勁,青筋暴起,似是在無聲堅守他身為帝王最後的底線。

江顯拔刀直指錦上,望向延誠帝道:“皇上,恕臣再問一回,召沈離征回宮的旨意,您是下,還是不下?玉璽和兵符到底在哪?”

北齊攻城,沈離征乃朔北主將,此時召他回京,無異於大開城門迎敵入內,四萬將士、六城百姓,又如何幸免?何況眼下華都受困,敵軍一路長驅直下,便可直攻皇城。

小公主愣愣地望著自己的母後,忽然茅塞頓開。

江家何止是謀反,這是通敵,是叛國!

延誠帝依舊沉默不語,他看向錦上,滿目滄桑,老淚眾橫,最後卻是狠心地閉上了眼,那是他最疼愛的小公主啊。

江顯見狀,刀刃離錦上又近了一寸,陰側側道:“皇上不是最疼小公主嗎,難道忍心讓公主年紀輕輕,便隨皇後而去?何況沈離征起了謀逆之心,臣這是為大雍鏟除奸佞!”

“逆賊!你才是逆賊!”延誠帝暴怒呵斥。

錦上面色蒼白,唇瓣也失了血色,她垂目看著頸下的銀亮,淚珠子堪堪凝在了眼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