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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姨說: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小娃兒才那麽小,你現在情況是難,可是姐夫,你也知道,我們家老齊雖然廠子不錯,但是一個月也就那麽幾個錢,還要貼他老媽三塊五塊的,我又是沒有工作的,我自己還有三個小孩......

喬祖望打斷他說:這個你放心二妹妹,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我每個月會貼你錢的。你看五塊夠不夠?

二姨沒說夠也沒說不夠,只把薄薄的嘴唇向下撇了撇:姐夫,你也不用跟我哭窮,俗話說魚有魚路蝦有蝦路,你每回在牌桌上也沒少進賬,哪個不知道你是有名的喬精刮子,最會算牌。

喬祖望馬上反駁:我們是不來錢的,輸贏也就買點花生瓜子小籠包子。

二姨從鼻子裏笑了一笑,想,不來錢你每天熬油似的熬夜。

喬祖望看看她的面色,接著說:好了好了,八塊行不行?再多我真的給不起了二妹妹。

二姨不說話了,過一會兒又說:那麽姐夫,那筆醫療費你可不能忘了。

喬祖望說:那個另外算,我隔個三五個月總會還你一些,就算沒有錢,我也會拿些糧票布票或是工業劵去頂賬,你放心,我不忘。喬精刮子又不是賴皮。

第二天,二姨就過來,抱走了小東西。

跟她一塊兒來的是他的兒子齊唯民,那個喬一成從不愛理的小表哥。

齊唯民歡天喜地的,爭著從二姨懷裏抱過小東西去,嘴裏一疊聲地叫著:七七,七七,七七,笑一個,啊——啊,笑一個!

喬一成暗暗地罵一句:神經病!

這一年的夏天,又出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要地震了!

大街小巷都在傳這個可怕的消息,政府方面也沒有出來批謠,似乎也肯定了這個消息。

每一個人的腦海中都還在想著前一年唐山的那場震驚中外的地震。但由於沒有電視,只聽廣播與看報紙,其實那印象並不十分鮮明,人人都覺得,這種事,離自己是十分遙遠的。可是一下子,原本以為永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惡運卻在一步步地逼近。

還好學校已放了暑假,喬一成每天象圈小豬仔似的把弟妹們圈在家裏,三麗膽子小,不敢亂跑,二強卻改不了男孩子的淘氣,一個沒看住就要跑得沒影,四美還小,根本不大懂地震的含義。

喬一成便發揮想象力,跟弟妹們描述地震的慘狀,說得極其血腥黑暗,嚇得弟妹們再也不敢亂跑。

二強每天帶著兩個妹妹,抱了裝滿涼白開水的水壺和那個生了銹跡的餅幹筒,躲在八仙桌下面玩兒。那餅幹筒裏其實早就沒有了餅幹,只有一把變了味兒的餅幹屑。

喬一成放了心,每天做完飯也躲進桌子下做暑假作業,翻看課本或是那幾本早就翻爛了的小人書。

他們的爸爸喬祖望卻完全不相信地震的傳聞,充分表現了無產階級的大無畏精神,說南京這塊,是風水寶地,多少皇帝都看中了的,哪會隨便亂震,如今的人,就會聽見風就是雨。

他照舊從容地上班,從容地在單位裏打瞌睡,從容地在晚飯時喝兩杯小酒,再略有些鬼祟地鉆進牌友的家。

又過了半個月,消息越發地緊了,老天爺也好象給出了一點預示,這號稱火爐的城市,原本熱得象下火似的七月,竟然時常地陰天,天空低沉得象要撲跌到大地上,天邊還會有滾滾的烏雲,隱隱的沉悶的雷聲一聲緊著一聲。

越來越多的人家開始在街邊空地上搭起了簡易的防震棚,一般都是放上一張竹涼床,再把床板豎起來,遮起一小方天地,慢慢地,有人開始弄來大塊兒的蘆席圍成一間簡陋的小屋,裏面放上了居家必要的一些物什,有條件好一些的人家,居然弄來了大塊兒的塑實布和竹杆,搭出來的防震棚就相當地像樣了。

晚上,人們就住在這樣的防震棚裏,點著蠟燭,有人還帶了小無線電,低低的歌聲與播音員四平八穩報新聞的聲音傳出來。

喬一成家這一進院子幾乎搬空了,到了晚上,就只剩他們這一家還在。四周黑黢黢的,又靜,靜得連躲在古舊的墻角的蟋蟀都不唱了,只有老鼠在梁上索索地來去。

喬一成想起老師說過,動物比人更能預感自然災害的來臨,嚇得拖著弟妹幹脆睡在八仙桌下。

那桌子實在太沉,他們沒有辦法把它搬到院子中間的空地上,央求了喬祖望幾次他都不同意搬,因為“怕人偷”。

喬一成只好安慰自己,在院子的空地上也不見得更安全,要是真的地震了,四周的房子沖著院子傾倒下來,不是砸個正著!

他可憐的,甚至是錯誤的有關地震的知識,給了他一點點的安慰,支持他帶著弟妹,勇敢地睡在桌子下面,熬過了好幾個夜晚。

終於,喬一成還是請求爸爸把竹涼床搬到了街面上。他和弟妹們撿來一些紙板圍在竹床邊,活象是一個動物的窩,他們心滿意足了,卻不料當天晚上就飄起了毛雨,雨漸成了線,外面真的呆不住了,喬一成帶著弟妹們只好又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