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3/4頁)

護士冷聲冷氣地說:你找衛醫生幹什麽?

齊唯民說:我想請他給我弟弟看病。

護士又掀了眼皮看了這半大孩子一眼:衛醫生現在帶學生,不給人看病的,再說,你想見誰就見誰,我們醫院還要不要秩序?

齊唯民被她沖得不能言語,轉而不死心地又問了幾個醫生護士,沒有人認真答理這個孩子。

齊唯民沒辦法,狠狠心抱著七七滿大樓地找起來。

他好容易找到了指示牌,上面寫著骨科在六樓,於是抱著七七一路走上去,七七從衣袋裏掏了半天,掏了個閃亮的硬幣,亮給哥哥看,說:錢。

骨科人少些,齊唯民轉來轉去,忽然耳畔聽到有人叫:衛老師。

齊唯民轉過頭去看,見一個雪白頭發,高個子,瘦得簡直驚人的上了年紀的人,一件醫生的白袍穿得他仙風道骨的。

齊唯民抱著小七一下子擋住了老醫生的去路,衛醫生!衛醫生!

齊唯民還真是找對了人,這位正是衛老醫生。他是解放南京時被俘的國民黨軍醫,文革時被批倒批臭,肋骨都打斷了兩根,現在回兒童醫院,七十多了,不做門診了,只帶學生。

衛老醫生看著眼前的半大孩子,和他手上抱著的小家夥。

你有什麽事?他問。

齊唯民未及開口,眼淚就嘩地落了下來,聳了肩膀去蹭臉,七七沒看過阿哥哭,嚇得撇了嘴也要哭。

衛老醫生把七七抱過來,對齊唯民說:你慢慢說。

齊唯民有兒不好意思,我弟弟,腿不能走。求您給看看,求您啦!想了一想,又補上:我和弟弟會報答您的,一定!

衛老醫生笑了一下,把七七抱進了一間挺大的房間,他身後跟著的一群年青醫生們也跟了進來。衛老醫生沖門口說:你也進來,少年人。

齊唯民走進去,看著衛醫生把七七放在一張高高的鋪了雪白單子的台子上,那台子大得活像個乒乓球台。

七七特別地不安,不斷地扭著他的小腦袋。

衛老醫生示意學生幫著按住七七,自己卻從前胸的口袋裏拿下筆,在左手大姆指上畫了些什麽,把那姆指在七七眼前晃。

七七看見那指上一張滑稽的笑臉,立刻安靜了下來。

衛老醫生問:之前看過嗎?

齊唯民趕緊答:看過,就在這裏看的,說是......可能是小兒麻痹,叫多運動,可是我弟都滾了半個月的鹽水瓶了,一點沒好,反而連站都不能站了。

衛老醫生把七七的兩腿並攏來。

衛老醫生笑了:不是小兒麻痹,來,大家來看。小兒麻痹,病腿會比好腿短一點,這孩子,病腿反比好腿長出一點來,這是典型的髖關節滑囊炎。

齊唯民被這個復雜的名稱給弄得更加緊張:要不要緊的,要不要緊?

衛老醫生說:不要緊。抱回家,用熱水袋給他熱敷,靜養,可別再亂動了。個把星期就好了。

說著,又拿掛在脖間的聽筒先用手捂了捂,才伸進七七衣服裏聽了聽,揪了七七的招風耳朵說:小家夥,很健康,就是瘦點,摔跤不怕的,摔著摔著,你就長大了。

齊唯民抱過七七,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半天才說一句:我跟我弟弟將來一定要報答您的!一定的!

衛老醫生呵呵笑起來:我還能活幾年,等不得羅少年人。

齊唯民說:我一定報答,反正,我就是要報答您。

衛老醫生看看他,又說:少年人,你很仁義,做兄弟是修來的緣,要珍惜。

齊唯民用力地點頭:我記得。我會珍惜,也會報答您!

七七仿佛也知道自己沒事了,快樂起來,趴在哥哥的肩頭,只露了一雙眼睛,眼裏全是笑,忽地伸手對著衛老醫生,亮出那個硬幣,錢!他快活地說。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齊唯民沒問媽媽的意見,直接把七七抱回了家。

二姨見了,奇怪極了。

你做什麽又抱他回來?我跟你說呀兒子,你可不能糊塗,不能叫他拖累一輩子。你要實在舍不得他,我們多少再貼他家一點錢給他看病。

齊唯民說:七七沒事,是上回那個醫生誤診了。

說著就灌熱水袋給七七做熱敷。

二姨覺得,一直忠厚的大兒子,今天頗有點沒好氣,正疑惑著,聽得齊唯民又說:媽,您別老想著把七七送走,說了我們給帶的,等爸回來了,曉得了,又跟您生氣。

二姨被他這兩句話震了一震,倒底是不放心,過了一會兒又問:真的沒事?

沒事,齊唯民低下腰用胳膊撐在床上,看著累了一天似睡非睡的小家夥喬七七,他一直喜歡用這個姿式看著他睡著的弟弟與妹妹,還有七七,覺得他們好象是他在水裏的倒影兒。

沒事,齊唯民說。

喬七七果然沒事,熱敷了兩天,痛疼就好了許多,又靜養了幾天,就下了地。十天以後,小家夥又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