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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成說:我不嫌,永遠不嫌你。我們倆互相不要嫌。

接下來每一個補習的日子,都是喬一成與文居岸的節日,他們在居岸的臥室裏相對讀書,居岸在做功課時都習慣地抓著一成的手,功課都做完了,居岸就把下巴墩在一成的手背上想心事。

喬一成覺得自己對居岸的感情澎湃卻又安詳,每當居岸握住他的手時,他都會覺得自己又多愛了她一分。他對她的愛,象慢慢堆積起來的細沙堆。

文居岸讓喬一成想起少年時喜歡過的一個小女孩子,叫做劉芳的,她們有一樣細苗苗的身體,幹凈的眼神與害羞的笑容。那個後來被他氣跑了的小姑娘,這麽久遠的記憶叫喬一成微笑起來。

然而離別還是來臨了,與愛情來臨時一樣地讓人措不及妨。

居岸的爸媽終於離了婚,文阿姨要帶著居岸上北京去了。

文阿姨在走前約喬一成到家,居岸不在。

文阿姨給喬一成一個信封,說:這是最後這一個月的工資,小喬,謝謝你給居岸補課,她的成績進步了很多。

停了一下文阿姨又說:我們要去北京了,連我父親我都帶走,我們多半是不會回來了,我弟弟一直都說你是個好孩子,我也是這樣認為,所以請你一定要保證,再也不要跟居岸聯系了。

喬一成吃了一驚,他與居岸都認為他們的保密工作做得是極好的。

文阿姨竟然還笑了笑:傻孩子,你覺得我看上去象一個糊塗人呢還是你認為我就是一個糊塗人?如果我不信你是個好孩子我會容忍你跟我女兒接近這麽久?我的女兒也是好孩子,她小時候吃過苦,她值得更好的日子,她會有更好的生活。你說是不是?

喬一成把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阿姨你認為我配不上居岸?

文阿姨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卻說:我知道居岸跟你說過我和她父親的事,她認為我是看不起她父親的,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很多事,不是外人看到的樣子,我受過的苦,經歷過的事,不足與人道。不是一句忘恩負義可以概括的。愛別離怨長久,現在我可以不讓怨長久了,我有權利掌握自己的命運。小喬,你長大以後會懂的。

一成說:我不是孩子了。

文阿姨說:所以你更應該有清醒的頭腦。你跟居岸不會有結果。居岸還小,她要讀書。路長得很。

居岸卻還相信她與喬一成是有未來的,她抓緊走前的所有可能的時間來見喬一成,她要喬一成把家裏的地址寫在她的日記本上,小心地收起來。她說她一到北京就寫信來告訴他地址,讀完書就回來找他,或者等喬一成畢業了也可以上北京去找她,如果有地址就絕對不會失散。

她說:我們是不會象電影裏演的那樣失散的對不對?那些都是編出來賺人眼淚的。

居岸在臨走前的一晚對喬一成說:一成哥哥,我會一直想著你。

喬一成想說:不用了。

可是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居岸走的時候喬一成沒有送,其實他是去了火車站的,不過沒有進站台。

他坐在候車大廳裏,聽著火車長鳴,載著他的居岸離開。然後起身回家。

夜裏睡不著時,喬一成起身躲到小廚房裏去抽一根煙。

他是在打工的小飯店裏跟夥計們學會抽煙的,不過抽得很少。

喬一成看著手中的煙那一點紅光,覺得它象一只眼睛在眨。

喬一成覺得臉上作癢,原來是流了淚。

喬一成記起自己很多年很多年沒有流過眼淚了,上一回是在母親去世之後。

他一直認為男人流淚多少有點羞恥,不過,這次的淚如同為母親流的一樣,沒什麽可恥的。

他為他最初的愛人,流著最真實的眼淚。

喬一成現在能體會四美在黑夜裏焚燒舊日信件的心情了。

也許人在十來歲二十歲的時候,總歸會起一點糊塗心思。

那一點痛而癢的,蠢而真的心思,在一天一天的日子裏,注定地,灰飛煙滅。

文老師知道了全部的事情,他並沒有怪喬一成,依然像過去一樣地幫他。

很快,喬一成也聽到了有關文老師的新的流言。

說他念研究生那會兒,似乎是跟自己的師母有點不清不楚的,後來他老師帶著師母回無錫去了,發誓永不會再認他這個弟子。

過了不多久,在喬一成大學畢業前夕,文老師也調走了。

走之前,文老師對喬一成說:其實有些事,遠不是外人眼中看起來的那個樣子。

這話文阿姨也說過,不約而同的。

喬一成花了不少的錢,給文老師買了臨別的禮物,文老師不肯收。說都還在同一座城市,為什麽要弄得這樣生離死別似的。這羊毛衫還是你自己留著穿吧,顏色很適合你。

喬一成大學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