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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唯民對妹妹示意叫她離開,對二姨叫了一聲媽。

二姨擡眼看看他,拍拍床邊叫大兒子坐下,說:民啊你別怕,你媽精神還沒出毛病。

齊唯民詫異地擡頭,二姨笑了一笑說:兒子你是媽生的,你從小老實忠厚,七情上臉,什麽心思媽看不出來。你不要怕,我不糊塗也不瘋,這些年,我苦也苦過,難也難過,現在想過一過不一樣的日子。我不是沖著他的錢去的,外頭人都說他有什麽遺產,其實狗屁呀,什麽也沒有。他也就吃那幾個老本。

齊唯民說:媽,錢不是問題,我們會養你的。就只是......您是不是看準了人,要是看準了,我總是向著你的媽。

二姨不說,繼續嗒嗒地搗著針。

忽然二姨說:我一輩子巴結著別人,現在也讓人巴結我一回。心裏頭是不一樣的。

齊唯民躺在床上想了半夜,七七迷糊著趴在他身上叫:阿哥阿哥,你給我簽字了沒?

齊唯民知道他說夢話呢,拍拍他。刹那間,想明白了母親話裏的意思。

沒過多久,二姨真的搬去跟那老頭子住了。

齊家老二也並沒有能打死那老頭子。

因為兩個孩子的反對,二姨跟老頭子並沒有領結婚證,老二說,我們就是不答應,叫他們一輩子姘著,惡心死他!

文學女青年齊小雅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肯回家,住在學校宿舍裏。

齊唯民也沒有去過母親的新家,只把母親約出來,給過她兩次錢。看母親的樣子,似乎過得還不錯。

慢慢地,齊唯民了解到,那個老頭子,為人真的是很古怪,但也還算得上是一個本分的人,對母親是好的。

一個家,四個孩子,齊唯民的工作挺忙,齊家老二常不回來,齊小雅也不在,常常只剩下喬七七一個小孩子,放了學就把一張小桌子搬到院子裏,一邊寫作業一邊等著阿哥,等到天黑了,再看不清作業本上的字了,七七才一步一拖地回屋去,一定要開了所有的燈才敢呆在屋裏,等著阿哥回來。這個沒有朋友的小孩子,變得越發地沉默而黃瘦了。

日子一天天地過,鄰裏間的閑言碎語也漸漸地散了,象是太陽出來了,霧也就散了,人這幾十年的日子裏,事這樣地多,誰能記掛著別人的家長裏短一輩子呢?

齊家的這一場風波,沒有影響到喬一成。

他沒有那閑功夫,他在備考。

他一共有四個多月的時間,他的每一天,都縮成了一張計劃表上小小的一格,每過一天,他便劃掉一格。

早上他七點就起床梳洗好了,早上頭腦比較清楚,他攻最難的英語和專業課,下午背政治和時政,晚上做試卷。周末打工。

同學裏要考研的並不多,他沒個可以討論的人,資料也是千辛萬苦才找來的,有些還是手抄的,文老師送給他一整套的試卷,那個成了喬一成的寶貝,舍不得直接在上面寫,總先另抄一份來做。

大家都說,這孩子快要讀傻了,看他那樣子象個紙片人,披頭散發,臉上半人人氣也沒有,晚上出來,要是沒路燈的話,活活嚇得死人。

喬一成有一天早起,多花了兩分鐘時間照鏡子,鏡中是一個看不明白年紀的人,異常黑瘦,神情怨憤,胡子拉茬。喬一成原本毛發就軟,胡子長了也不成個雄壯的氣侯,只遢遢地拖在口唇間,顯得邋遢而落拓。

喬一成覺得自己活象個範進。

在一片昏天黑地中,喬一成接到了居岸的來信。

一封又一封。

那些彩色的,巴掌大小的,芬芳的小信封,上面是居岸熟悉的極細小的字跡,喬一成先生親啟。

喬一成一封也沒有拆開,他把它們塞在枕頭下面,睡時枕著會有沙啦沙啦的聲音。

過了不久,居岸的信斷了。

二強在這段時間裏顯得特別地懂事聽話,喜滋滋地做飯,三麗卻對一成說過,二哥有點不對勁,他老是一個人呆笑,是不是談戀愛了?

一成沒有往心裏去,說:我們家哪個談戀愛了二強也不會談,他知道什麽呀?開竅晚,傻了八唧的。倒是你們姐妹倆,女孩子要小心,不能在這種事上犯錯誤。

三麗笑了一笑:我不會出錯,我會找個老實人。

喬一成是在一個寒冷的冬天的早晨接到了研究生的錄取通知書的,本地的一所大學,新聞系。

之前他幻想過無數次這情景,想著自己是不是會興奮得熱淚盈眶或是跳起來,或是幹脆真的象範進那樣瘋頭瘋腦,他甚至跟三麗開過玩笑,如果自己真的那樣了,就讓三麗給自己一記響徹雲霄的耳光,這事不能交給別人,就只能交給你。一成跟妹妹開玩笑。

三麗:你才不會瘋呢,你比誰都冷靜。

喬一成想,三麗果然很了解自己,他真的沒有瘋,他冷靜得有點不象話,把看過的那些書做過的那些試卷捆捆紮紮,丟進雜物堆,開始籌劃上學的東西和學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