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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岸在一成的懷裏擡起頭來,微微有點詫異:她就說了這個?還說了別的什麽嗎?

一成笑起來:沒有。哦對了,她還說祝福我們。可是我告訴她,我們不再需要她的允許不需要她的同意了。

居岸也笑起來,臉色復又暗了一暗:其實她這麽多年來也是不容易,她為了我操了好多好多的心。當年,她給我介紹她的學生,說那是一個很優秀的人,可是我一心只想著怎麽樣做才能讓她生氣,我說我要自己選一個人嫁,我要向她一樣,我要嫁一個她眼裏的下等人。我要嫁沒有學歷的,沒有體面工作的,出身也不好的,來自農村的,我說,只有這樣的人我才嫁,我就喜歡嫁這樣的人。後來我就跟我的前夫結了婚,她是我們單位的勤雜工,我回家去告訴她我要結婚了,我知道她很痛苦,可是她還是給我準備嫁妝,我過得不好,是我自找的,與她,沒有關系。

兩年前,我離婚後,回到南京來找父親。一年以後父親重病。但這兩年,我還是快活的,她沒有攔過我,我要在這裏找工作,也是她幫的忙,她給父親治病買房找醫生......她沒有愛過我父親,她這一輩子,沒有得到過一個愛的機會。她也很苦的。

居岸從一成的懷裏掙出來,回過身去盛湯,廚房裏很安靜,只聽得勺子碰上碗沿的輕輕的叮當聲。

一成在一片寂靜裏對著居岸的背影說:居岸,我們結婚吧。

在之後的一段日子裏,一成與居岸開始慢慢地做著結婚的準備。

一成的快活裏有一絲絲不安,因為他發現他自己拿不準居岸的意思,居岸也不是不快樂,只是她的快樂總會讓一成覺得有一些偽裝的成份,似乎她總在告訴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我是應該快樂的,應該快活,苦盡而甘來,原本就是人生的一件樂事。一成覺得可能居岸還是有心結需要時間來一點點地打開,直到有一天,一成發現居岸其實還是偷偷地喝酒,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居岸是需要時間的。而喬一成也願意給她時間。

喬一成的婚姻大事其實呈現出一種膠著的狀態,而喬家卻有一個人,積極地做起了結婚的打算。

一個讓人猜破了腦殼兒也想不到的人。

喬祖望,喬一成他們的老爹。

喬祖望被他的保姆曲阿英照顧得相當不錯,喬老頭子一輩子生活困頓,從來沒有過過什麽特別富裕的日子,可是倒是極挑嘴的,就算是最艱苦的那幾年他也想盡一切辦法使自己能吃上口好的,合口的。他在過去的四十年裏,先是挑剔他的老婆燒得菜不夠好吃,後來是挑剔他的兒子女兒們。他總覺得他這一輩子都沒有享到他想要的口福。料不到在七十多數上頭,他得了這樣一個保姆,她做的飯菜極對他的胃口。

也許那句話說得對,抓住一個男人的心是從抓住他的胃開始的,曲阿英漸漸地,在喬祖望的心目中成了一個不可或缺的人,有一次她家大兒子結婚,她不過回去了一個星期,喬祖望便打了無數的電話過去,催著她回來。

漸漸地,喬家的兒女們發現喬祖望竟然白胖起來,因了這點白這點胖,他的面目也不似過去那樣可憎,有了一點上了年紀人的長眉慈目樣兒來,平日裏也會在曬著太陽心情極好的時候摸出一些零錢給外孫女巧巧買一點吃食,極有耐心地喂到孩子的嘴裏。

慢慢地,曲阿英對喬老頭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她不再叫他“東家”,卻叫他喬大哥,她會在他抽煙時喝斥他,抱怨他弄臟了她剛換好的床單,又給她添了麻煩,他讓她買什麽菜她常常駁回,這個你不能吃,這個的時新菜,你知道多少錢一斤嗎?她甚至每晚跟他面對坐著小酌上一杯。而喬一成,也開始不讓四美支使曲阿英做事了,每回四美叫她幫著曬一曬衣服或是看一會兒孩子,喬老頭子都大聲地阻止,說請的這位保姆不是為了照顧她,你二哥給的錢是為了讓她來照顧我的,人家沒有義務做替你做事情,除非你肯再添人家一份工資。喬老頭子說。

四美偶爾在兄姐面前笑言:老頭子對這個保姆比對自己兒女還心疼呢。

可終究誰也沒有把這些事放在心上,老頭子能有現在這個樣子,舒舒坦坦安安生生,身體精神都不錯,也的確虧了這個保姆。

終於有一天,四美著急忙慌地給喬一成打了個電話,四美在電話裏尖著嗓門兒哭聲哭調地說:不得了了大哥,我們家要出大事了!

喬一成有不少日子沒有聽到四美這樣尖聲尖氣沒頭沒腦地說話了,喬一成想:攤上這麽個家,就是只貓,他都得短命!

他問:什麽大事?

四美說:爸,他,他要結婚了!

什麽?喬一成幾乎要長聲大笑起來,他要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