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贅婿和真命天子(十四)(第2/3頁)

“不,平庸的生命對我毫無價值,啟用斷龍台的代價是要在這裏接受最終的拷問。”眼睛說,“那些沒能通過拷問的意識將被困在這片海上,刑期直到我也崩潰的那一天。”

我愣了一下問,什麽是最終的拷問?眼睛說,對不同的人來說,這個終極的問題都不一樣。

眼睛說最後一個啟用了斷龍台並活著離開的是個女孩,她被問的問題是當觀察者消失的時候,被觀察到的世界是否一並消失?

我連問題都聽不懂,只能幹瞪眼。

眼睛居然耐心地幫我剖析了這個問題,語氣緩和,就像朋友之間聊天。

它說世界的呈現總是在某個觀察者的意識裏,不同的觀察者感受到的世界完全不同。犬類無法分辨顏色,在它們的意識中世界是黑白的,但它們的世界裏充斥著細膩的氣味,海豚的聽力範圍遠遠超過人類,與其說它們在海中遨遊,不如說是在聲音的浪潮中飛翔。犬類看不到人類意識中的彩色世界,人類也無法感知海豚們腦海中的世界。如果世界上最後一只海豚死亡,那麽海豚的世界是否也會永遠消亡?

我想了很久全無頭緒,只能說這個問題真是太玄妙了,我答不上來,我想知道那個活著離開的女孩是怎麽回答的。

眼睛說那個女孩跟它辯論了兩日兩夜之久,最後女孩引用《金剛經》中的一句話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終結了那場辯論。

我說這句話的八個字我每一個都認識,可放在一起我就是看不懂。

眼睛說女孩的答案是說人的根本自性可以無所執而自然生,心無所住,心就與世界成為整體,觀察者即使死去,意識也是跟巨大的世界融為了一體,因此世界永存而觀察者也永存。如果把世界比作一張琴,觀察者如果執著於自己的感受,那麽捕捉到的只是琴弦上散溢出來的某些音符,放下執著,觀察者就會覺察到那張琴的存在。

這答案並不比問題好理解,像是老和尚之間打機鋒,感覺很深奧,但也可能是純扯淡。

我剛剛燃起的一點希望又破滅了,心說別說我只有中學學歷,哲學博士來也照樣死路一條。

我說我可能連聽你問題的資格都沒有,但我還是感謝你借給我力量,你是我這輩子最後交的朋友。

眼睛沉默了片刻說:“認真聽題,我只問一次。我要問你的問題是……一加一等於幾?”

我懵掉了,心說這是送分題麽?還是說這種最簡單的問題裏其實隱藏著最終極的奧義?哥德巴赫猜想就是研究“1+1”的,又好像跟什麽質數有關,大數學家陳景潤研究了一輩子,也就只證明到“1+2”。新聞裏說前幾年國外的某個團隊最終證明了“1+1”,這個世紀難題總算是有解了,可我連那個定理都背不出來,又怎麽能知道那些大數學家的解法?

我又想這道題難道跟《道德經》裏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有關?它給那個女孩的問題是關於佛法,問我道教的事兒也說得過去。可《道德經》我也沒翻過啊,道是啥我真的不知道。

我又想起有個電影說3和4之間有個神秘的數字,人類從來都無法發現那個數字,一旦你發現了,虛空之門就能對你洞開了,時間和空間對你來說都是可以輕易跨越的,可是在你找到那個數字的時候你也卷入了命運的漩渦……算了算了那純粹是電影編劇故弄玄虛,我又不是在考電影學院編導系。

我飄在那裏無法動彈,可心裏急得直冒火,就像當年坐在平面幾何的考場上,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白商陸你還要再聽一遍題目麽?”天空裏傳來的聲音仿佛古鐘。

考試就要終場了考官要來收卷子了,橫豎是個死,人固有一死……我牙一咬心一橫,豎起兩根指頭,小聲說:“2?”

“答對了,恭喜你通過了拷問,你可以離開了!”天空裏的眼睛嚴肅地說。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說你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這道題難道不是關於哥德巴赫猜想?

我心說就算你會因為答題者的智商來調整問題的難易程度,問我這種問題是不是有點太低估我了?再怎麽我也是高中畢業,就算我把數學知識都還給老師了,給你證明一下勾股定理我還是能做到的。

“我對質數不感興趣,正確答案就是二,你答對可以離開了,恕不遠送。”眼睛淡淡地說。

世界在一瞬間黑了下去,我使勁地撲騰,不知道是我真的能離開了,還是死亡馬上就要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