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思鄉亦念卿(2)

廣東全境統一時,奉系成為當權軍閥。

奉系軍閥因戰事失利,曾求助於日本人,其後,日本關東軍增兵奉天,助奉系打了勝仗。這一事被京城報業揭露,引起軒然大波。

同年,《京報》主編和《社會日報》主編先後被奉系軍閥執行槍決。

《京報》停刊後,那個記者來找何未。

兩人聊到邵主編在刑場上,對監刑人抱拳說了句“諸位免送”,言罷大笑赴死。

說著說著,記者便紅了眼。她聽得更是難過。

“二小姐,”記者胡盛秋對她說,“這次我們沒法合作了。”

她這一年想做收音機和無線電業務,苦於市場打不開,想找《京報》合作開一個電台,每天用無線電播報新聞,先試著培養市場。

她為此還擬定了播報內容,上午就是貨幣兌換消息,晚上新聞,再晚就放放留聲機……

如今報紙停刊,只能暫時擱置了。

“來我這裏吧,”何未對他說,“幫我做電台。”

她接著道:“強國之途千千萬,實業也是一條路。現在市面上都是洋機,若有一天洋人不賣給我們,就會變得很被動。如果我們能生產自己的,就不怕了。”

等發展起來,家家戶戶都會有。

“不過至少要十年,你才能見到行業繁盛,”她認真說,“這棵樹要耐心種。”

她看中胡盛秋做記者的眼界,來拓展新行業。

而對胡盛秋來說,這是另一個世界,他從沒往這方面想過。

“回去考慮兩日,再給我答復。”她說。

兩日後,胡盛秋再到何二府,下了決心,投身實業。

當夜,她得到一個好消息,北伐開始了。

均姜見她整夜高興地撐著下巴看斯年練字,等斯年睡了,將那一張張晾幹的白宣紙收到箱子裏時仍是笑容滿面的,自是為她開心。均姜素來穩重不多話,難得問了句始終不明白的:“為什麽我們家不南下?”

她笑:“我一直做內陸航運,正是做著南移的打算。”

這幾年忙忙碌碌都是為了南移。

強龍不壓地頭蛇,做生意也是如此。何家航運再大,往南去搶人家的飯碗都是令人不齒的,也是極其危險的。她不想讓人覺得自己在無限擴大,搶占市場,於是這兩年都與人示好,將北方和海外航路同人分享,換了南方的人脈資源。

“不過很難徹底走,”她苦笑,“做生意的,尤其是做出大產業的,極難挪地方。不光我們家,任何一個省都不會放走當地的稅收大戶。這不是搬家那麽簡單。”

但她想至少選一個折中的城市,發展輕工業產業。

比方說,南京。

***

北伐軍進入武漢。

南方來的人帶了個竹藤方盒到北京辦事處。方盒子裏裝著景泰藍色茶葉鐵罐,罐內有木塞子,拔|出|來,竟是滿滿的幹桂花。還有一張字條:

桂樹成林,是為桂林。

她聞著桂花香,猜這是謝騖清從桂林一路帶到武漢的。

這人真是浪漫,他浴血奮戰,入了武漢城,該是收禮的人才對。卻千裏迢迢地準備了禮物,送到了她的案前。

北伐勢如破竹,不到十個月,已經從武漢到了江浙,很快進了上海、南京。

一封從南方發出的電報幾乎同時到了天津九叔家,內容極短:金陵四月槐香盛,盼一會。

這正是她想做的。

因怕路上有危險,何未決定不帶斯年南下。斯年難過了一夜,極認真地寫了一幅“河清海晏,時和歲豐”,一點點卷好,裝入硬紙筒,要她送給從未見過、卻早就刻在心裏的爸爸。

何未帶著這小禮物,在四月上旬的尾巴到了金陵。

一下火車,她便見到謝二小姐的秘書。

“何二小姐初到南京城?”

“過去來過,不過是走水路,先到上海,再來這裏,沒坐火車。”她說。

她看著火車站外的拱形雨廊,真是漂亮。

汽車載她到了頤和路的一幢小樓內。

書房裏等著的並非小樓的主人謝二小姐,而是謝騖清的大姐。大小姐剛送走客人,聽秘書說何未到了,說,要去洗把臉,好好梳洗一番再出來,搞得她也緊張了。

書房門外傳來高跟鞋的腳步聲。何未立刻禮貌起身,只見穿著素色長袖旗袍的謝家大小姐端著秘書剛沖的茶,親自端進來了。

“快坐下,”謝家大小姐初見她,便說,“我去戴眼鏡,方才忘在書房這裏了。”

謝大小姐將茶盤擱下,從一本書上拿起玳瑁邊框的眼鏡,戴上,回過身來,笑吟吟瞧著何未:“聽你名字太久了,不自覺就忘了這是第一次見。”

謝家大小姐年紀不小了,但一雙丹鳳眼裏神采不減。若說謝騖清同她有何處相似,應該就是這雙眼睛了,同樣的眼角上揚,同樣的眸光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