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早逝

直到慶功宴散了,聞斐還有些恍恍惚惚的。

她抱著兩份聖旨從承德殿出來,被人撞了也沒什麽反應。直到又一人向她撞來,一只手忽然抓住她胳膊,將她往旁邊拉去,恍惚的聞斐這才回過神來。

一擡眼,她又被人瞪了,是之前那個偷偷瞪過她的年輕郎君,也不知兩人什麽仇什麽怨?

沒等聞斐想個明白,就聽身邊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回神了。”

三個字叫醒了聞斐,也讓她想起了自己方才被人拉開的事,於是回頭一看,拉著她的卻正是小將軍的太尉舅舅。本能的有些親近,她神色微松,便喊了一聲:“舅舅。”

穿著玄色官袍的中年人脊背筆直,一身軍人的氣質即便是寬袍大袖也難以遮掩,冷肅的面容在看到聞斐時卻露出了兩分溫情來。他擡手拍了拍聞斐的肩膀,對她笑道:“這一仗打得漂亮,陛下對你也是寵信有加,你該高興才是,怎的一副失魂落魄樣?”

聞斐想說自己的身份哪能娶妻?可皇宮之中處處都是耳目,她可不敢開口。更何況忍下差點脫口的話後她也立刻反應過來,她的身份旁人不知,可親手替她遮掩的太尉舅舅卻是一清二楚的。

一瞬間,聞斐的後背就冒出了一層冷汗,也意識到了自己之前的表現是有多不妥。她當下便眨了眨眼睛,描補道:“沒什麽,只是這一戰雖是大勝,卻也死了不少將士。我等得勝還朝封侯拜將,那些戰死的將士卻是馬革裹屍,連回家都不能……”

原本只是尋個借口,可說著說著,聞斐竟真的有些傷感起來。哪怕她並不曾真正上過戰場,可接受了小將軍記憶的她卻清楚記得戰場的殘酷,一時很有些唏噓。

祁太尉原本也只是提醒外甥而已,聽她說到這裏,自己也不免共情,嘆了口氣說道:“我那裏還有些銀錢,回頭你拿去,對戰死將士撫恤一二吧。”

聞斐聞言哪裏肯要,忙擺手道:“不必了舅舅,陛下予我賞賜不少,我拿去分了就是。”

兩人說著話,態度也漸漸自然起來,並肩離開皇宮時已不見半分異色。直到踏出皇宮大門,聞斐終於沒忍住問了句:“之前瞪我那人,舅舅可知道是誰?我並不記得與他有何恩怨。”

祁太尉聞言神情一時有些復雜,深深看了聞斐一眼才道:“那是褚昂,褚家六郎。”

聞斐聽罷先是怔了怔,接著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手中聖旨——剛拿到手的賜婚聖旨,與她賜婚的姑娘好似就是褚家女,莫非那褚昂就是她這未婚妻的兄弟?

想到這裏,她又擡頭向自家舅舅看去,後者的眼神明晃晃告訴她猜得沒錯。

這下子聞斐就有些尷尬了,她擡手揉了揉額角,想要說些什麽又無從說起。直到騎上馬背,與舅舅並轡而行,聞斐才終於鼓起勇氣問道:“舅舅,能與我說說這褚家姑娘嗎?”

祁太尉面上八風不動,騎著馬目視前方:“姑娘家的事,我不知道,但褚家可不好招惹。”他說著語氣略有沉重,倒也將知道的情況娓娓道來。

褚家是簪纓世族,從前朝就是做官的,和祁家這種新晉的外戚完全沒有可比性。而且褚家與皇室也是沾親帶故,上一代的家主夫人是皇室郡主,這一代的家主夫人還是郡主。可以說褚家與皇室早已經綁定在一起,再加上褚家上下一門人傑,在朝中著實舉足輕重。

說到這裏,祁太尉都想嘆氣。看這賜婚他就知道,陛下對聞斐是真的寵信有加,選中這樣的妻族也是為她增添助力。可惜事與願違,褚家越是強勢,應對起來也就愈發不易。

退婚什麽的,目前看來根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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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斐的將軍府和太尉府只一墻之隔,事實上十八歲之前聞斐一直都是住在太尉府裏的。她父母早亡,只有舅舅和姨母兩個親人,舅舅找到她時姨母都入宮了,那些年倆人也算相依為命。

舅甥倆關系因此很是親近,這一點就連祁太尉娶妻生子之後,也沒有多少改變。可以說聞斐是祁太尉一手教導起來的,也正是因為親手教導,祁太尉才更知道聞斐在軍事上的天賦究竟有多高。於是當聞斐表露出不甘平凡之後,祁太尉便也舍不得讓她驚才絕艷卻困於後宅。

祁太尉能從一介布衣,到如今官至三公,本也不是什麽墨守成規的人。他有野心勃勃,更有一顆同樣不甘平凡的心,所以舅甥倆一合計,索性就瞞天過海了。

如今的聞斐想到這些,都不禁為那舅甥二人道一句大膽,但讓她困於後宅她也是不願的。

馬兒踏踏踩過京都長安的青石板街道,直到抵達兩座相鄰的奢華府邸,約好晚膳過去太尉府一起用,聞斐才與舅舅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