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高見

不知不覺中時間過去許久,等聞斐回過神時,浴桶裏的水都已經涼了。

聞斐打了個激靈,趕忙擦洗起來。不多時收拾妥當更衣出來,看看天色還早,但她想了想還是徑直出門往隔壁太尉府去了——約好的晚膳並不是重點,今日驟然接到賜婚聖旨,舅甥倆必然是要商議一番的。之前裝得再是平靜,聞斐心裏也是焦躁的,並不願意久等。

其實小將軍回太尉府也跟回家差不多,門口的守衛見她都不必通傳,直接便放人進去了。進門後沒走兩步便遇見了祁家表弟,小孩兒一見她眼睛就亮了,噠噠噠跑過來就抱住了聞斐的大腿。

“表兄,父親說你去打仗了,你打贏回來了嗎?”還沒聞斐大腿高的小豆丁仰頭望著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流露出獨屬於幼崽的可愛。

聞斐與他本不熟,突然被人抱大腿的感覺也算不上好,可這會兒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腦袋。

小孩兒頭上綁著兩個小髻,看著如牛角一般,也稱總角。這會兒他趕忙松了手,兩只手捂住頭頂的兩個小髻,哼哼唧唧埋怨著:“表兄別揉我腦袋,頭發要揉亂了。”

聞斐看他這樣便忍不住笑:“你怎麽跟個小姑娘似的,這般愛美?”

小孩兒一聽頓時不高興了,嘟起嘴反駁:“才不是,我才沒有愛美。頭發揉亂了又要梳,好麻煩的。”反駁完又問了一回:“表兄回來是打了勝仗嗎?”

聞斐聽他追問,蹲下身與他平視:“是啊,當然要打勝仗,不然哪有臉回來?”

這話聞斐說得理所當然,眉眼裏透著鋒銳,言語中滿是傲氣,說完她自己都怔了怔,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是屬於小將軍的驕傲——她穿越了,多了一份不屬於自己的記憶,也被那個人深深的影響著。可奇怪的是她並不反感這樣的影響,仿佛說出這話,於她而言也是理所當然。

聞斐心中浮現一絲怪異,不過還來不及深究,就聽祁太尉的聲音從兩人身後響起:“過剛易折,勝敗乃兵家常事,阿斐你這性子也該磨一磨的。”

這話小將軍聽過不止一次,也透露出舅甥倆性格中最大的不同。小將軍少年意氣,祁太尉卻是老成持重,即便後者再如何教導她謹慎內斂,小將軍也是做不到的。尤其她的人生如此順遂,富貴錦繡中長大,出入戰場更是未嘗一敗,謙遜這個詞似乎天生不適合她。

“舅舅。”聞斐轉身喊了一句,也沒回應祁太尉之前的提醒。

小孩兒比聞斐更嚴肅些,之前還敢撲過來抱聞斐大腿的人,這會兒倒是規規矩矩沖著祁太尉作揖行禮,口中稱著“父親”,小老頭一般的做派。

聞斐見狀,沒忍住唇角彎了彎。

祁太尉倒是習以為常的樣子,微微頷首後,便問道:“你今日課業都學完了嗎?兩個時辰的騎射練了嗎?過兩日為父要檢查的,看看你這些天有何進步。”

這天下大抵沒有哪個小孩兒是不怕父母檢查課業的,聞斐看見小表弟的肩膀明顯縮了縮,然後尋了個借口趕忙就溜了,仿佛老鼠見了貓。

等小孩兒跑遠了,聞斐終於沒忍住笑出來:“舅舅,阿駿可真怕你。”

祁太尉聞言看了聞斐一眼,可惜聞斐壓根不怕他,兩人站在一起倒是比之前那對親父子更和諧。祁太尉這會兒也沒心思跟她說什麽家長裏短,一擺手道:“走吧,去書房談。”

聞斐聽罷也斂了笑,乖乖跟去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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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富有四海,乃天下之主,大概也是天底下最任性的人……

祁太尉前腳踏進書房,聞斐後腳帶上房門,便忍不住開口問道:“舅舅,陛下怎麽忽然給我賜婚了?您也知我這身份,怎麽沒勸著些?”

然而皇帝要做的事,又有誰能勸得住呢?

祁太尉聞言簡直一言難盡:“今日之前,我並不知此事。”

聞斐聽到這樣的答案也默了默,可轉念想想陛下的性子,似乎也並不怎麽意外——小將軍正是少年,意氣風發,可比她年長了十幾歲的皇帝陛下似乎也還保留著少年心性。他野心勃勃,他爭強好勝,他愛欲其生恨欲其死,一拍腦袋做出決定的事從來不少。

從某種角度來說,當今陛下與一些昏君是有著相似特質的。萬幸他本身還有著雄才大略,也知道輕重緩急,這才沒鬧出什麽不可收拾的局面。

當然,現在面對不可收拾局面的人是聞斐,她想起這莫名其妙的賜婚就感覺頭疼。左思右想也沒想到破局之策,只好幹巴巴問道:“此事可有轉圜?或者可以讓姨母斡旋一二?”

祁太尉聞言更無奈了,甚至沒忍住嘆息一聲:“阿斐你忘了,皇後殿下並不知你身份。你如今已過弱冠,再加上封侯拜將,惦記你婚事的人可多得是。別說陛下了,在你回京之前,皇後也曾提起過你的婚事,只是被我敷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