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墮胎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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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胎藥”三個字, 直接讓關瑤心尖猛然一悸。

荒唐的設想成了真相,她如遇雷轟,一顆心生生拆作兩半。

針刺般的奇寒鉆進骨子裏, 關瑤簌簌抖著唇, 聲音發顫地問了句:“為什麽?”

裴和淵無言以對,他心中輾來轉去,腦中全是被沖得四散無向的,碎如齏粉的念頭。

說什麽呢?說他並不想這樣?說這是另一個他幹的, 與他全然沒有幹系?

“虎毒尚不食子, 你當真是瘋了麽?連自己的孩子都要害?”關瑤整個人惶惶至極, 喉嚨湧上陣陣酸液, 眼淚爭先恐後落下,迅速在下頜結成水珠, 又落濕前襟。

這般錐心刺血般的哭喊, 眸中那清清明明的驚與懼,令裴和淵連向前半步的勇氣都沒有。

愧疚, 後怕, 以及種種難以言明的心結果亂麻一般在他腦中錯綜亂纏, 更令他想起上世的一段記憶來。

那時他已在失控的邊緣,稍不留意,另一個自己便會伺機取代。再如這世一般,用他的身子他的身份他的面容與娘子親近, 或是做一些旁的事。

而他腦中的那段記憶,來源於那戲子的質問。

彼時那人問他:“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麽?”

“是什麽?”他對這個問題有些感興趣,便微笑著反問了句。

“是瘋子, 是怪物啊。”那人輕聲嘲弄他, 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恐懼:“你知道的, 但你不肯承認。或者說,你害怕承認。”

“若她知曉你已瘋,若她知曉你犯下這些事,她還會與你在一起麽?”

“哪個正常人願意和瘋子一起生活呢?你看看你自己,滿手血汙,償不清的命債,躲不完的暗殺,人人恨不得飲你血嚼你骨寢你皮。而你自己呢?發起病來六親不認,哪天夜半驚醒,哪時瘋病發作把她錯認旁的女子,一刀砍下她的頭,或是一劍刺穿她的心……你覺得,沒有這種可能麽?”

“你看不出來麽?她已經在怕你了。”

“你這樣的人只會傷害她,根本不配靠近她。”

……

思緒漸收,裴和淵指節發白,心中厲亂如麻。

重來一世,他又在傷害她。若是方才那劑藥喝下去,如何承受那份後果?

喉間炙躁,裴和淵掀了掀唇:“對不住,我……”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廊間響起。

“郎君!”吳啟慌亂地敲了兩下門,聽著聲音甚是激動:“夏神醫!小的看到夏神醫了!”

不得不說,夏榮出現得相當及時。

老神醫在鼠疫原發的春城待了數月,倒也醫了不少病患。可這鼠疫的可怕之處,在於它的遺症。

或是手足行動不便,或是神智退如三歲小童,形形色色的遺症皆有,且難以根治。

前些時日,夏老神醫記起自己在青吳的家中藏了一本古籍,上頭好似記錄過相關疫症及診愈之法,便留下保命的方子,離了春城打算回青吳去。

途中經由這城中得知發了疫症,便尋到了這客棧。沒成想,倒遇著了關瑤一行人。

這會兒,老神醫正扯著嗓子教訓關瑤:“早讓你跟他分,你這拔犟眼子不聽我老頭子的,這下好了,還悄默聲兒地揣了小崽子。現在麻爪了?得著辣了?曉得發憷了?”

關瑤被訓得不敢吭聲,低著頭只看到眼睫偶爾眨動一下。

鞋履移動,裴和淵上前向夏榮揖首:“前輩息怒,都是晚輩的錯。眼下但求前輩出手搭救娘子,晚輩銘感五內。”

進來許久,老神醫終於拿正眼瞧他:“怎麽著?還不給人說了?你們事情鬧成這樣,我老頭子不歡氣!還想我跟你態態和和的?罵你們就受著!敢跟我兩個急眼兒怎麽地?”

老長輩吹胡子瞪眼,明顯是找茬撒氣,眼下怕是裴和淵呼吸的聲音大了些,也要被奚落。

裴和淵深眸微垂:“不敢忤逆前輩。只是娘子眼下虛弱,晚輩委實擔心她的身體。”頓了頓,愈加誠懇道:“晚輩自知行了許多錯事,若您願施救,晚輩任憑處置。”

“誰稀得處……”老神醫卡了下殼,眼珠子轉了轉後,語氣微揚道:“是怎麽著都成的意思?”

“晚輩絕無半句推拖。”裴和淵如此應道。

夏老神醫盯他半晌,嘀咕了句:“本來挺好個後生,怪可惜了兒的。”

這句含含糊糊的,旁人或許聽不大出來當中的意思,但裴和淵卻僵直了背脊。

說的是:可惜,他不算是個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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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後,紀雪湛也得了自由,再不用受岑田看著。

關瑤怕他沾染病氣,不肯讓他進房,姐弟倆就挨著房門對話。

關瑤聽喜彤說過,裴和淵本來安排了岑田護送他回青吳的,被這小子拒絕了。

記起這事,她自然問上一嘴:“你為何不回青吳?”

紀雪湛嘆了口氣,想到自己一路被當“人質”作威脅,登時愧疚道:“我不止沒能保護表姐,還給表姐添了麻煩,現在表姐身子有恙,我就算當個吉祥物給表姐逗悶子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