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3/4頁)

火勢借著晨風,從炊房一路燒過來,只這麽一會兒工夫,箭樓附近已然彌漫起嗆人的煙味。

劉閶帶人守在箭樓之前,見青唯落在草垛子上,握著劍柄的掌心瞬間滲出了汗,然而他看到她身旁的江辭舟,隨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何鴻雲走前,跟劉閶交代了幾句很重要的話:

“當初在折枝居,章蘭若試謝容與的法子提醒了我,謝容與這個人,心裏有一個永遠都過不去的坎。這個‘坎’,只要用好了,對付謝容與,無論何時都能立於不敗之地。”

何鴻雲走了,可是劉閶留了下來。

小何大人這個人,無論旁人怎麽看,對於劉閶來說,他是他的主子,這些年厚待於他,對他有恩,今日成敗在此一舉,他甘願留下為他賣命。

人質的嗚咽與求救聲從箭樓頂傳來,外頭守著的兵衛卻太多,青唯和江辭舟根本不欲和他們糾纏,卻被他們絆得脫不開身,好在就是這時,衛玦的人馬也到了,有了他們加入,吳曾與祁銘很快帶著玄鷹衛支援江辭舟這裏。

火蔓延得太快,眼看就要燎著箭樓,青唯,江辭舟,和朝天幾乎同時躍上樓去。

下一刻,他們卻愣住了。

何鴻雲就是何鴻雲,不可能留活口給他們。

箭樓頂上,躺著四具人質的屍身,而適才求救的,不過是兩名扮作人質的祝寧莊巡衛。

青唯簡直著惱至極,到了這最後一步,還是功虧一簣。

她擡腳把兩名巡衛踹下箭樓,正要轉身走,腳脖子忽然被人握住。

“救、救我……”

微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青唯驀地回頭看去,只見一名模樣年輕的人質吃力地睜開眼,他腹部有一計貫穿刀傷,也許因為玄鷹司來得太快,巡衛殺得太急,所以這計刀傷並沒能立刻取走他的性命,讓他支撐到現在。

江辭舟立刻吩咐:“朝天,背他離開,尋大夫為他看傷。”

朝天應了,將人質扛在雙肩,先一步下了箭樓。有了剛才的疏忽,青唯和江辭舟又一一檢查過余下人質,確定他們都沒了聲息,正要離開,就在這時,忽然一股熱浪襲來,原來是烈火已順著木梁卷進樓裏。

他們上箭樓上得太急了,以至於兩人都沒來得及仔細觀察,那根支撐著箭樓的木梁早已木紋皸裂,顫巍巍地杵在樓底,梁木的最上方,還系了一根繩索,緊緊連著著樓外的木樁。

劉閶見烈火已卷進樓裏,心道時機到了。

他不敢想一敗塗地的後果,只覺得如果這樣,還不如犧牲他一個。

眼前的玄鷹衛太兇悍,吳曾還在殿前司時就是良將,劉閶拼不過他,千鈞一發之刻,忽然撤了招,不防也不攻,而是迅速掠至箭樓後方,一劍斬斷系著木樁的繩索,與此同時,身後刀芒突進,“噗”一聲,吳曾的刀鋒自劉閶背脊紮入,從胸口貫伸出來。

早已朽壞的梁木失了支撐,刹那間便斷裂下折,青唯還沒來得及躍出塔樓,便覺得足下地板往下陷去。

江辭舟卻愣住了。

巨木墜地,地動山搖,這是他這輩子最深的夢魘。

他甚至能聽到樓台快要坍塌前,熟悉的,悲愴的嗡鳴聲。

這是埋藏在他心中最深的恐懼。

他的一句“拆吧”,究竟葬送了多少條性命,他在夢裏數也數不清。

足底往下陷落,火舌狂卷而來,箭樓坍塌只在一刻,江辭舟的眼神卻逐漸渙散,立在原地,動也不能動。

青唯回過頭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個江辭舟,神魂刹那寂靜,沒有一絲鮮活氣,但她並不意外,她知道他怎麽了,當日折枝居被拆毀,他是什麽樣的,她都看到了。

江辭舟心中冰冷一片,他睜著眼,靜待當年洗襟台的煙塵重新席卷他的視野,然而,就在下一刻,那些忽然煙塵不見了,他的眼前覆上了一只手。

這只手緊緊遮住他的視野,遮住屋梁上震落的灰,也似乎擋去了坍塌時的嗡鳴聲。

時間太緊迫了,生死只在一瞬之間,江辭舟幾乎覺到青唯是往他身上撞來,一手覆在他的眼上,一手扣在他的腰間,緊貼著他,把他撞下高台。

兩人都在半空中失了重心,江辭舟下意識伸手去撈她。

可就在這一刻,失去梁柱的箭樓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坍塌,江辭舟在落地的一瞬,感覺有什麽東西也從高空墜下,狠狠砸落在伏在他上方的青唯身上。江辭舟在黑暗中,聽到她悶哼一聲,緊緊覆在他眼上的手驀地松了,緊接著,似乎有什麽黏膩的東西順著她的臉頰,流淌進他脖頸。

在青唯松開的指縫中,江辭舟看到徹底亮起來的天。

江辭舟喊:“娘子。”

沒有人回應。

他又喚她:“青唯。”

身上的人安靜地趴著,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