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第2/3頁)

當日蔣萬謙離開竹固山,見耿常封了匪寨,立刻就向官府報案,稱自己的一批貨物在過竹固山下商道時,被耿常帶人劫走,運貨的家丁也被殺了。

寇喚山帶人下山打探消息,山下早已埋伏了人。他們一半將寇喚山困住,一半扮作他的手下,到城中搶了幾戶人家。

“朝廷因為要修築洗襟台,一年前就下了剿匪令,剿匪的官兵,就駐守在上溪不遠的營地。竹固山山匪接連下山作惡,這些駐軍自不能坐視不理,當今進山剿匪。不過,這些都是假象,耿常劫貨殺人是假的,寇喚山下山搶掠也是假的!真正作惡的,是蔣萬謙,還有和他勾結的衙門、將軍!是他們幹了臟事,要上山來滅口,所以才設下了這樣一個局!竹固山的山匪不過一群烏合之眾,怎麽能和朝廷的官兵相比?”

葛翁說到這裏,語氣悲涼,幾乎要將牙咬碎,“山上一夜間喪生無數,哀鳴響徹整個上溪,除了此前跟寇喚山下山的幾個,匪寨中的匪賊們無一幸免,可是那個寇喚山,他可真是個傻子啊!”

寇喚山在山下被十余人圍住,就知道自己中計了。好在他的功夫極高,十余人困不住他,他本來有機會逃的,可他看到山上的烈烈火光,第一個反應卻是,“完了,我大哥遇害了,我的兄弟們遇害了,我得回去救他們。”

那可真是一個厲害的人物,一個人提刀殺上山,最後看到的卻是耿常早已沒了聲息的屍身,他又提刀自山中亂尋,渴盼著能找到哪怕一個活著的兄弟。

功夫不負有心人,寇喚山在奔到快至西山處時,終於在林間發現了躲藏在一株巨木後的葛翁與葛娃。

葛翁彼時看到寇喚山時,幾乎沒認出來他來。

這個虎背熊腰的漢子,渾身上下都是血,身上數不清有多少刀傷,背後紮著不知幾根箭矢。

但他似乎絲毫不覺得疼,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說:“西山山腰的巨巖下,有一個巖洞,往裏走,墻根邊上有個機關,裏頭有一間石室。這是從前獵人留下的,只有我和大哥知道,你們去那裏,躲起來,快。”

葛翁與耿常關系不好,與這個竹固山後來的二當家,幾乎沒有任何交情。

可是在最後,生死攸關的時刻,他把最後一個藏身的地方告訴了他們。

可能他覺得,這兩個人,多多少少也算竹固山的兄弟吧。

葛翁問:“那……那你呢?”

山間火光已經逼近,官兵們追來了,寇喚山揩了一把臉上的血,冷笑一聲,“這些狗賊們殺了大哥,我跟他們拼了!”他回過頭,“縣令府上的葉家祖孫,我對他們有恩,你們藏不下去了,找他們,他們該應該會幫忙。”

“葛叔,你得活下去,以後如果有機會,為我和大哥,還有竹固山的兄弟們報仇。”

說完這話,寇喚山再不遲疑,提刀迎了下去。

葛翁本是愣怔,可是葛娃卻先一步反應過來,背起他,在黑夜中沒命地朝西山的獵洞裏逃。這也是葛娃長這麽大,完完整整地,聽懂這麽長一段人話。

寇喚山死了,或許在他上山的一刻,他就沒想過要活下來。

而被他拿命保下來的,兩個似是而非的山匪,葛翁與葛娃,就躲在山間的石室裏,在葉老伯與葉繡兒的幫助下,瞞天過海地幸存下來。

直至五年後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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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翁一番話說完,石洞裏靜謐得只余烈火焚灼聲。

每一個人的目光都是沉寂的,似乎尚不能從當年的這場屠戮中回過神來。

良久,還是謝容與開口道:“照這麽說,竹固山山匪之死,上溪官府是有參與的。”

“是。”葛翁道,“我這幾年仔細想過這事,不管是買賣名額,對寇喚山設伏,還是讓駐軍來山裏剿匪,都繞不開上溪縣衙。”

如果縣衙是幹凈的,這一連串的計謀不可能成功。縣衙不一定人人都臟,裏頭必然有人不幹凈。

其實葛翁說的這一點,謝容與很早就想到了。

否則他不會避開官府,秘密來到上溪。

青唯問:“當初上溪縣衙裏人,就是眼下這幾個嗎?”

葉繡兒道:“是,孫縣令,秦師爺,還有李捕頭。上溪窮,沒什麽人想到這裏來當官,縣衙裏的人幾乎沒變過。”

青唯想了想,說道:“幾位已在這山裏藏了幾年,又知道蔣家買下登台名額的內情,難道沒想過要離開上溪,把此事稟明州府?”

自魏升被斬以後,這幾年當任的陵川州官,倒是一個聲名在外的清廉好官。

葛翁嘆了一聲:“自然是想過的。否則姑娘以為,憑老朽這麽一個大字不識的草莽,是如何弄明白什麽士子朝堂,科舉杏榜,秀才舉人中的門道的?竹固山山匪死得冤枉,我如何甘心在這深山裏躲藏一輩子?初藏起來那一陣,我發了瘋也想去東安府狀告蔣家,狀告縣衙,狀告那個來剿匪的將軍。不過後來,就在我離開竹固山的當天,我遇上了一個人,是他勸我安心躲起來,不要再管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