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第4/4頁)

沒有秘密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流放犯看著接連已有兩人受刑而死,早就想招了,眼下聽封原又問一遍,其中一人道:“回官爺,蒙四他……他是開礦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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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蒙四,根本不是死於饑寒,他是開礦死的。”

“開礦死的?”

“正是。”劉掌事道,“殿下可能對開礦的步驟不熟悉,這礦山的礦,不是拿鐵鍬鑿鑿就有的,如果礦藏在深山之中,就需要炸山,就是……拿火藥把山巖炸開,淌出一條火路來。礦上有的地方存了油罐和硝石,就是為了這個。

“尋常炸山開礦,只要把火藥放在開礦點,然後在遠處引燃火繩就行了,不過說著簡單,實際上卻有很多困難,比如為防引發山火,火繩不能太長,比如有時候炸山會引發山體崩塌,人離得再遠,都會遇到危險。所以朝廷司礦署很早就出過規定,但凡開礦炸山,都得由有經驗的礦工親自帶隊。但是再有經驗的礦工,一旦遇到礦難,也是躲不開的,是故早年因為炸山,礦上死過不少礦工。說回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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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蒙四,剛來礦上的時候話很少,我們同來的幾個,只知道他是個半瘋的瘋子,沒看出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囚犯受不住酷刑,招供道。

“可能是礦上的日子太苦了吧,到了三年前,就是嘉寧元年的那一年,有一天夜裏,蒙四忽然對我說,他不想在礦上呆下去了,在這裏生不如死。我當時還以為他在開玩笑,誰知道隔一天,他就去找監軍,說什麽他不是蒙四,他的真正身份是一個朝廷命官,因為有人要殺他,他才頂替了蒙四來到礦上。”

封原聽到這裏,心中了然。

嘉寧元年,嘉寧帝大赦天下,岑雪明在礦上吃盡了苦頭,起了僥幸心理,想著也許洗襟台的事端早已過去,沒有人會追殺他,他可以離開礦上另尋法子保平安了。

“……這個蒙四本來就有瘋病,他跟監軍們說自己是朝廷命官,誰會信他?當時監軍還故意逗他,說‘你是朝廷命官,那你姓甚名誰,在何處任何職啊’,蒙四卻說他暫時不能說。”

他自然不能說,他若這樣就暴露了自己是岑雪明,曲不惟會第一時間找到他。

封原道:“說下去。”

“所以蒙四就想了一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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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每回炸山都有危險,久而久之,礦上就有了個不成文的習俗。”劉掌事猶豫了半晌,說道,“就是炸山不讓有經驗的礦工上,而是讓流放犯上,自然作為回報,礦監軍也會給這些流放犯一些好處,或者幫他們實現一個力所能及的願望。”

“說真的,這些流放犯在礦上待久了,他們的願望都是很小的願望,有家人的不外乎是給家人送封信,想知道家人的消息,沒家人的就想吃好些,住好些,入秋後能吃上一頓肉,冬天能添一件破布襖子,多少也就滿足了。當時恰逢礦上要炸山,這個蒙四呢,自告奮勇要去炸山,作為回報,他讓監軍在炸山之後給中州衙門一個叫石良的人寫信,他說這個石良會帶來證明他身份的證據。石良本來就是蒙四發生意外的聯系人,蒙四這個要求可說是很好滿足,所以監軍立刻就應了。誰知偏偏就是那次,炸山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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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犯仔細回憶著三年前,脂溪礦上的那次炸山,“……火藥炸崩了山體,我只記得一聲轟鳴後,山間到處都是巨響,亂石、山礫從山上飛濺下來,礦上的人都在跑,離得遠的跑掉了,離得近的,尤其是負責炸山的那幾個,一個都沒能活下來,全被埋在了山底,包括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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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們附近就有個巖穴,如果是有經驗的礦工帶隊,這幾個炸山開礦的未必會死,可是……流放犯沒經驗啊,見到山體崩塌,當時就亂了,到最後,包括蒙四一共七人,一個都沒活下來。

“流放犯炸山開礦,這是壞了規矩的,朝廷如果問責,礦監軍、礦工,包括囚犯,一個都跑不了,所以怎麽辦呢?礦上只好稱這幾個囚犯是死於饑寒,然後依規矩寫信讓這些人的親人過來收屍,大可以稱是屍身腐壞,早就一把火燒了。

“信寄出去逾兩月,礦上相繼來了人,包括中州衙門那位姓石的典薄,石典薄一到陵川便給我們寫了信,讓我們去脂溪鎮上接他,我們的人立刻就去了,然而在鎮上等了大半個月,都沒有等到他。”

“石良去了哪裏?”祁銘追問。

劉掌事猶豫了片刻,好似下了什麽決心,才道:“……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