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第2/4頁)

這時,張遠岫啞聲問:“是……哥哥回京了?”

那是張遠岫與張正清見的最後一面,他一直記得清楚。

張正清本來與小昭王一樣,在柏楊山督建洗襟台,聽聞老太傅急病,星夜兼程趕回上京。然而回京的第二日,他竟與老太傅大吵一架。

“憶襟那孩子,一直尊師重道,對老臣從來恭敬有加,忘塵彼時不解他兄長為何與老臣爭吵,老臣與他解釋,說憶襟是惱我不曾照顧好身子,其實不是,憶襟他……是看到了老臣櫃閣裏的一封信函。

“信函,是章鶴書寫給老臣的,老臣還沒來得及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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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正清握著信函,一臉慍色進了正屋,他竭力壓著怒火,對榻前伺候的張遠岫說:“岫弟,你出去,我有話要單獨對先生說。”

張遠岫不疑有他,把藥碗擱在小幾上,掩上了門扉。

張正清隨後將信函扔在地上,“這是什麽?先生竟然拿拜祭先烈的名額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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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襟的指責沒有錯,即便老臣是為了幫助被流放的士子,可這是老臣的私心,如何能拿來做交易呢?憶襟得知此事,已經不止是失望了,而是憂憤難平。他說,白衣洗襟無暇,如何能夠沾染塵埃?他還說,故人已逝……”

“故人已逝,前人之志今人承之。”張遠岫閉上眼,緩緩念道。

那是他兄長離京前,最後叮囑他的話,帶著一點決絕的意味。以至於在他兄長徹底離開後,在無數個難眠的夜中,這些言語反復浮響在他耳邊,直到銘刻心間。

“故人已逝,前人之志今人承之,岫弟,你要記得,洗襟無垢,志亦彌堅。洗襟台是幹凈的,是為投江的士子而建的,不允許哪怕一丁點的玷汙。”

……

老太傅繼續說道:“那次憶襟在家中待了兩日,就回了陵川。這回他路上走得很慢,等他到柏楊山的時候,已經快七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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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楊山的雨水自暮春就開始落下,溫阡怕排水有問題,中途喊過幾次停工,為防耽誤工期,最後都作罷了,只囑咐勞工們加緊時間挖排水渠。

七月前後,柏楊山連續數日暴雨如注,溫阡愈發憂心忡忡。

其實真論起來,洗襟台的選址並不好,它建在山腰,正面是直接受風的,為防修造的時候出事故,溫阡讓人在背山的一面斜著支了一根巨木木樁,溫阡說,等樓台快建好了,再拆除這根木樁。

七月初,洗襟台快建好了,然而溫阡望著連日不休的雨,決定等到七月初九早上再拆木樁,隨後叮囑工匠們日夜不休地挖渠排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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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那年夏天的雨沒有停,到了七月初六,竟然有變得更大的趨勢,那時登台士子俱已到了崇陽,昭王殿下忙於安排登台拜祭事宜,下山了兩日,柏楊山中,便只有憶襟日夜跟著溫阡。那兩日,溫阡幾乎只忙一樁事,不斷地檢查水渠的排水狀況……”

“太傅大人。”這時,刑部的唐主事打斷了老太傅的話,“恕下官直言,洗襟台建好前後的事,您為何知道得這樣清楚?”

是啊,小昭王不在山中,涉事的溫阡和張正清已經離世了,那些挖渠的匠人即便沒被治罪,也接觸不到老太傅,老太傅是怎麽知道這些?

老太傅只是露出了一抹苦笑,“……且聽老夫往下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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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八,柏楊山的大雨還是沒停,張正清見溫阡滿目憂色,問道:“溫督工,可是有什麽不妥?”

溫阡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把顧慮說了出來,“登台祭拜,恐怕需要延期。”

“延期?”張正清聽了這話愣住了,但他眼中竟不見任何急色,“敢問督工,為何需要延期?可是因為這雨?”

溫阡點點頭:“雨勢綿延不止,排洪太難了,一刻不清理山渠,就會造成渠道淤堵,淤積太厚,雨水無法及時泄出,很有可能反沖樓台,即便今日建好,來日為防坍塌,也需要多次加固,不如幹脆讓士子們延期登台,等雨災徹底過去再說。”

“這……”張正清問,“可需要請示昭王殿下?”

溫阡點點頭:“你先下山告知殿下一聲,待我驗過水渠,再做定奪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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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傅看向謝容與:“殿下當日並沒有在山下見過憶襟吧?”

謝容與垂眸不言。

昭化十三年的七月初八,他的確沒有見到張正清,直至深夜,他冒雨回到山上,甚至沒有見到溫阡。

沒有人告訴他登台的日子或許需要延期。

從來沒有。

“因為……憶襟他以為,殿下您不會應允。”老太傅道。

小昭王是王啊,他幾乎是他們這一輩中最尊貴的人,先帝對他的教養甚至嚴於後來的嘉寧帝,何況那時他只有十多歲,所聞所見都太少,大抵也不懂得變通,登台拜祭這樣大的日子,照常理推斷,他不會同意延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