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第2/4頁)

誰最希望洗襟台建成?

誰能最清楚曹昆德與墩子等人的去向?

誰能在殿前司都搜不到的街巷中,先一步尋到墩子的蹤跡?

青唯的心中湧上一股寒意。

墩子不是被劫匪所害,他是被張遠岫殺的。

青唯想起那夜夜審,張正清出現在宣室殿上,張遠岫眼中近乎荒唐的絕望;想起老太傅和張正清勸他說他還可以回頭,他卻不斷地說,太晚了,太晚了;想起張遠岫最後閉上眼,對張正清的最後一句話字字泣血,你當初不如死了。

不如就死在洗襟台下。

青唯的聲音是蒼白的,她問:“官人,張二公子他……他是不是去陵川了?”

謝容與也反應過來了,沉聲吩咐:“祁銘,立刻派人趕去陵川,不,去柏楊山新築的洗襟台!”

天際月朗星稀,一刻以後,三匹快馬從紫霄城東側的角門沖出,疾馳向南。

可是,饒是不眠不休千裏加急,等他們趕到陵川,也該是三日之後了,而張遠岫於半月前啟程,眼下,應該已經到洗襟台之下了。

洗襟台無聲矗立在夜風中,天上星子蕭疏,過了中夜,洗襟台下只留了一老一小兩個值宿的官兵。本來也是,一個樓台麽,有什麽好守的,何況外圍還有駐軍呢。

兩個官兵也不大提得起幹勁,駐守洗襟台,本來光宗耀祖的一樁差事,臨到樓台快建成了,京中先是傳出了買賣名額的案子,後來又說什麽當年洗襟台的坍塌和老太傅有關,眼下各地士人聯名上書,要求停止重建洗襟台,甚至有人稱是只有推倒重建的樓台,才能真正警示世人。

官兵心道是管不了那麽多了,朝廷愛怎麽辦怎麽辦吧,反正礙不著他們,兩人守在樓台下,想著年節近了,反倒聊起過年要置什麽年貨。

不知過了多久,近處傳來轆轆的車輪聲,小官兵警覺,見一輛馬車在道旁停駐,立刻起身問道:“什麽人?”

馬車上下來兩人。一人背著書箱,看打扮是一名仆從。另一人穿著一襲青衫,周身的氣澤溫潤得像白雲出岫,可他的目光卻有些涼,整個人像在風霜裏浸過一遭。

或許是沒穿官袍,等走近了,老官兵才認出這人,愣道:“張大人?”

“張大人,您怎麽來了?”

大案將結,朝廷接連處置了一大批人,老官兵也不知道張遠岫有沒有被牽連,看他平安無事地出現在這裏,想來應該無罪,是故畢恭畢敬地問,“是朝廷派您繼續過來督工的麽?”

張遠岫不置可否,許久,才說:“我來看看。”

他擡目望向洗襟台,“建好了麽?”

“快了,就差台下一個豐碑還沒刻字,台子上祭祀用的祠台還沒打掃。”老官兵說,“眼下不各地士人不是鬧麽,這邊已經停工好幾日了,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勤等著朝廷吩咐呢。”

張遠岫聽了這話,目光落在左手旁尚未刻字的豐碑。

曾幾何時,昭化帝希望這豐碑上能刻上自己的年號,而他希望抹去“昭化”二字,只留滄浪洗襟的士子的名諱。

“我……上去看看。”張遠岫說。

新築的洗襟台遵循了舊的圖紙,古拙巍峨,一百零八級石階蜿蜒往上,每層都是三十六級。它沒有像從前的洗襟台一樣建在山腰,而是修在了兩山之間的避風處,直到登上了樓台頂,才感受到冬夜寒風。

舊的洗襟台,張遠岫見到時已經坍塌,至於這座新的,他此前在督工時還沒建好。

所以這洗襟台頂,張遠岫從前一次都沒登上來過。

眼下站在這裏,只覺兩山蒼茫,天地廣大,而樓台其實渺小。

張遠岫想起張正清曾說“前人之志今人承之”,想起“柏楊山間,將有高台入雲間”。

呵,這就是他們兄弟二人心心念念要建成的台子麽?

豈不知那蒼天白雲之遠,即便站在樓台之上探出手,依然有萬萬丈之遙。

張遠岫覺得自己真是不合時宜,五年多前到這裏,滿目慘景皆不入眼,唯有刻骨的思兄之情蓋過一切人間哀慟。

而今到此,極目所見皆是山河平靜,那樓台坍塌喪生無數的可怖才姍姍來遲,他這才想到原來除了張正清,還有許多人喪生在這樓台之下。

舊日廢墟尚且藏在月光照不透的地方被一把火燒得荒涼,他們居然在鄰處另起高台。

“白泉,備筆墨吧。”

書童低低地應了聲是,以書箱作案,鋪好紙張,兩個官兵舉著火把上前照亮。官兵不識字,不知道張遠岫寫了什麽,依稀間只見張遠岫執筆的側顏沉靜而溫和,讓人不由想起他別稱,忘塵公子。

信很快寫好了,張遠岫把信封好,又從袖囊裏取出一個錦囊,連並著信一齊交給身後兩個官兵,“你們去東安尋章蘭若章大人,請他派人快馬上京,把錦囊交給小昭王,把信書呈遞禦前,交給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