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逃出生天(第3/4頁)

伴奏的樂器裏,胡琴琵琶且不說,一支長柄銅喇叭似的玩意兒最稀罕,看著不大,但伶人鼓著腮幫子一吹,尖利的仿佛帶著憤怒的樂音,好像幻化作無數箭矢,四散飛去,將周遭一切雜音都壓制住了。

“娘來,這什麽玩意兒?瘆人。”

“你不懂,這是波斯那邊新傳來的胡樂喇叭,叫嗩呐。好聽著咧。”

“那這曲子也是胡樂?”

“不是,是秦腔。”

“哦,敢問兄台,在下聽不懂秦鳳路那邊的話,老丈,這是唱的啥?”

“唱的當年真宗皇帝打遼人,過癮,帶勁兒!俺用東京話學給你聽——狼煙滾滾,北虜猖狂,天子親征,士氣高昂,且看那澶州城上,銅弩離弦如蝗,懾賊兵,射賊將,擒賊先擒王,遼帥蕭撻凜,登時見了閻王!”

“好,唱得好!解氣,再唱一回!”

一時之間,人聲、銅鑼、缽子、胡琴,以及那聲震寰宇的新款喇叭——嗩呐,這些神擋殺神、鬼擋滅鬼的音響,結結實實地籠罩了金梁橋與同文館的上空。

在如此好戲裏,其他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人群的一側,胡人小郎契裏,朝同文館望過來,準確地捕捉到了姚歡的目光。

姚歡回到院中,扶著廊柱。

她能感到,柱子的輕微震顫。……

金梁橋的秦腔班子,唱了足足三天。

據說是京兆府一個富商,早年在金梁橋做成了第一筆大買賣,從此財源滾滾。他今歲做了個夢,金梁橋下的一條大水蟒,張口與他說人語,想聽他的家鄉戲。生意人夢到水和蛇,都是吉兆,富商夢醒後,遂慷慨出資,請那條冥冥中的水蟒聽一回秦腔,順便舍給金梁橋的百姓們一點耳福。

這一日的秦腔,直到黃昏才收了場子。

殷紅如血的晚霞漸漸褪色在西邊的天幕中,暮色沉沉之際,姚歡邀請來鎖院的守卒,與自家夫婦二人喝幾杯。

“這是我娘子去忻樂樓打的招牌,仙酪酒,軍爺嘗嘗。”

邵清拖著鐵鏈走過來,坐在門檻上,與皇城司的守卒對飲。

不多時,三個男子均嘀咕,這仙酪酒,莫不是像草原的馬奶酒一樣,上頭太快。

姚歡扶起邵清,往屋裏走,一面幽聲對守卒道:“那就勞煩軍爺此刻便鎖了屋門院門吧,幾位也快去歇了。”

約莫小半個時辰後,院門口傳來重重的鼾聲。

姚歡回頭,看著邵清。他也沉入酣眠中。

孟皇後照著邵清轉述的方子,配的藥,果然起效了。

姚歡的心,劇烈地跳起來。

她趴到床邊,將耳朵貼在方磚地面上。

終於,她聽到了盼望中的動靜!

如李七娘所言,此世一些講究的屋舍,鋪地的方磚,出窯運到施工現場後,還有經過“磨面”與“斫邊”尤其是房屋中間的磚,側面被斫出的棱,內收幅度頗大,因為屋舍落成後,廳中承受人們踩踏的頻率最高,必須給方磚與方磚之間,面向地基的一面,留出足夠的空隙,保證沉降的余地。

於是,今夜,當同文館牡丹閣下的小夯灰土地基,被鑿開後,地下的人靠手中那根頂端如鷹嘴彎鉤的鐵條,沒有太費時,就從方磚的“斫邊”缺口出插了進去。

“叮,呲,噗簌簌……”

姚歡緊張地盯著第一塊震動的方磚。

很快,它的一個角,仿如銅鏡邊緣被磕到,碎了一小塊。

一只鐵鉤,果斷地探上來,咬住磚面,往下拉去。

終於,那些陳年的拌有糯米漿的粘合劑,分崩離析了,偌大一塊方磚,先是倏地傾斜,繼而“嗵”地墜落下去。

一陣輕微的煙塵落定後,王犁刀的臉,露了出來。

姚歡心中的石頭,也在這一瞬間,像那塊方磚一樣,落了地。

“犁刀!”

她壓抑著欣喜,喚道。

王犁刀短促地應了一聲,對姚歡道:“姚娘子你退後些,這磚不太大,須撬下四塊,我才能上來。”

王犁刀話音未落,他身邊又露出一張年輕的男子面孔。

那是當年差點被張阿四抓去弄死、半路由姚歡和王犁刀救下的河北流民,錢阿豐。

如今已十七八歲的阿豐,不再挨餓的身體,變得頗為健壯。

他手上也拿著鐵鉤,與王犁刀一起,麻利地將三塊方磚,扒了下來。

二人噌地躍上屋中,上前查看邵清。

姚歡道:“為了讓守卒不起疑,他也喝了幾杯藥酒,一時怕是醒不得。”

王犁刀點點頭,與錢阿豐先將邵清腳上的鐵鏈投進地洞中,然後二人齊力,架起他的肩膀,小心地把他全身送了下去。

緊接著,他二人與姚歡,都跳入洞中。

黑暗裏,又上來一個精壯漢子,乃是段正嚴留下來的大理四衛之首——衛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