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彌合(下)(第2/5頁)

政治即人事,而這是最高等級的人事問題,公也罷、私也好,事關根本。

唯獨此事終究得趙官家拍板,卻是須盡力從自己夾袋中推介一個能讓官家認可,或者說在官家夾袋內尋找一個自己最認可的人選才行。

總之,就是那個意思。

“可惜了。”

明日便是八月中秋佳節,樞相汪伯彥卻枯坐書房,對著空白的劄子文案一晚上難得動彈,連累著他剛剛定下的小女婿趙伯藥和兒子汪憶一起幹坐半日,不曾享用半點家常。

“若相公實在是沒有人選,何妨做個順水人情,又或者尋個官家最中意之人薦上去?”已經定了汝州通判的趙伯藥猶豫片刻,小心相對,而由於尚未真正成禮,只是說定,所以這位新科狀元也只是尊稱未來嶽父為相公。

“不是這個意思。”

汪伯彥幽幽一嘆。“老夫經康履黃潛善一案,能久居樞密之位,已經是聖寵恩渥了,事到如今,又怎麽會一意圖什麽自家羽翼以至於惡了官家與諸位同僚呢?唯獨此時忽然想起一人,實在可惜,所以感嘆……”

趙伯藥自然不明所以,但汪憶卻心中微動,繼而醒悟:“父親可是在可惜師兄?”

“是啊,你師兄若在,資歷、學問、能耐、人品俱是擡舉宰相的好契機……”汪伯彥微微頷首,繼而撚須搖頭。“老夫尚且記得,當日年輕,家境貧寒,蒙家鄉王知縣看中,他在縣中築英才館,專門讓備考的老夫去做館,好讓老夫補貼家用,你師兄恰好是王知縣外甥,所以專門接到小館隨老夫進學,當時便有人感慨,這一棟小院子,將來要出兩個宰相……如今老夫固然成了宰相,可你師兄卻依然在北地遷延,不知道要受何等苦楚?”

趙伯藥一時不解,便向自家大舅子看去。

而汪憶倒也幹脆:“此人正是當日靖康中的主戰領袖,禦史中丞秦檜秦會之……靖康之變,他為守臣節,被金軍一並擄去。”

言至此處,汪憶稍微一頓,復又加了一句:“別的不清楚,最起碼去年我被父親遣人贖回時,他和當日隨二聖北狩的諸多大臣、貴戚子弟一起,皆是不知音訊的。”

趙伯藥早已經肅然起敬。

這是當然的……要知道,靖康之恥,北狩的可不只是二聖和宗室男女,許多東京貴戚子弟,諸多大臣,當時也多被金人一並擄走。

而這些,都是被默認為守節榜樣的。

不然呢?

難道要把人家當成宋奸來對待?

話說,這些被擄大臣,激烈一點的,知道金人是個什麽形狀,早早了結的固然有,比如樞密院都承旨劉子羽父親劉韐;先前保有一絲希望,進了金營發現被騙,選擇激烈殉國的也肯定有,比如翰林學士李若樸兄長李若水;但固守臣節,低頭隨二聖一起北狩的,也毫無疑問是忠臣啊!

這要是不算忠臣,那被擄後死在白溝的張叔夜算什麽?怎麽定性?

難道說出國家邊界線前死掉的才算是忠烈大臣,過去了才死的,或者一直沒死的就是宋奸?

留下來的人,是沒這個臉說這個話的。

更何況,人家秦檜走前是公認的主戰派領袖,當日金軍要求割地,宰執議論不下,淵聖便要京中百官聚集公議,秦檜為首的三十多人堅決反對,反倒是如今安然端坐京中,而且前途似乎遠大的中書舍人範宗尹為首七十多人表示贊同。

而事後,秦檜升任禦史中丞,更是坐實了他主戰青壯派領袖的身份。

這還不算,等到靖康之變發生後,二聖被拘押在金營,當時不過是秦檜下屬一個禦史的馬伸(現湖北制置使)發起,諸多忠臣聯名,請求金人放回趙宋宗親,依舊以趙氏為皇帝的行狀之中,領頭的便是秦檜和張叔夜。

這更是天大的功勞和天大的忠貞明證。

完全可以說,這種人,只要一日沒有他歸降的訊息傳來,那他一日便是天下年輕士子們的楷模。

回到眼前,汪伯彥想到愛徒在北地受苦,又想到對方靖康中如此錚錚鐵骨,卻是幾乎落淚……若此人在,官家何至於將什麽張浚、胡寅之流引做心腹,自己又何至於苦苦無羽翼?

便是國家大局,也要再好上三分吧?

然而,這不是人沒回來嗎?這不是生死不知嗎?

但不管如何了,總是要做事的,所以感慨哀思了許久之後,汪樞相到底是沉下心來,準備人選……其人拎起筆來,在身前案上一張白紙之上,陸陸續續寫上了許多名字。

當先一個,乃是兵部尚書領開封府尹陳規;

其二,乃是禦史中丞李光;

其三,乃是禮部尚書朱勝非;

其四,乃是自關西歸來,新任刑部尚書王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