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顆(第2/2頁)

“按照我們家鄉的習俗,在過年的時候,要為祖先供奉香火,”景玉說,“先生,我是我祖父以及媽媽唯一的孩子。”

克勞斯看她,他沒有立即給出答復。

景玉說:“您可以扣除我這部分的工資。”

克勞斯松開手,他問:“你要回去多久?”

“一周。”

克勞斯沉默兩秒:“你讓我想一想。”

景玉猶豫兩秒:“我必須得回去,如果您認為這種行為很不合適,可以多扣我一部分——”

“甜心,”克勞斯身體往後倒,他坐在椅子上,沉靜地注視她,“你覺著我是那種狠心阻止你回家探望的人嗎?”

景玉說:“是——”

克勞斯:“回答’是’扣200。”

景玉:“——完全不可能的。”

她隱約聽出克勞斯的畫外音,眼睛閃閃注視著他:“先生,您同意了?”

克勞斯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先將你的閱讀報告和作業完成,等我檢查合格後,你才有機會回家。”

景玉心心念念要回家,剩下的四五天,她卯足勁兒瘋狂學習,幾乎是超額完成了克勞斯規定的工作量。

克勞斯給了她假期。

沒扣錢,帶薪休假。

景玉開心到爆炸,她買了頭等艙,舒舒服服地睡回青島。

白天簡單收拾房間,去店裏購買一些香燭、紙錢、過年時候用的對聯、窗花,現在禁止放鞭炮,景玉也不敢放,只買了些其他年貨,分量不多,裝滿了一整個書包,手裏還拎著一些。

晚上景玉就快活多了,她直接跑去“酒彪子街”,點了辣炒蟹、海菜涼粉、蛤蜊,開了兩瓶啤酒。

啤酒屋裏還有個人在彈木吉他,唱著景玉沒有聽過的一首民謠。燈光映照著人臉都是紅的,景玉拿著小酒牌去換了酒,朦朧間,感覺自己似乎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城市。

啤酒屋在這兒開了十幾年,老板認識她,笑吟吟的,抹了零頭,用青島話問她:“大嫚,咱這兒啤酒好哈還是德國鬼子的啤酒好哈?”

景玉響亮地回答:“咱們的!”

啤酒屋老板就喜歡她這樣的回答,臨走前,還拿打包盒裝了些臘腸、炸丸子之類的年貨,叮囑:“大玉啊,回家路上慢慢的,注意安全。”

景玉就住在附近的小區,她拎著沉甸甸的飯盒回去,晚上的台東是青島最熱鬧的地方,各種找樂子、淘貨的年輕人擠在這裏,賣唱的小夥子抱著吉他彈的火熱。

歡聲笑語,觥籌交錯,熱熱鬧鬧,景玉踩著路邊的積雪往回走,天上只一輪殘月。

她的生物學父親在第二天拜訪,景玉關上門不見面。

對方為了什麽而來,景玉心裏面清清楚楚,多半又是聽珍妮瑪士多姐弟倆添油加醋地說了些什麽。

仝亙生把自己賣出去過,現在又要腆著臉準備擺出父親的架勢來指責她了。

農歷二十八,仝亙生終於消停了——他得回鄉祭祖,祭奠那個給他“根生”這個名字的貧困故鄉,祭奠吸幹景玉外公錢財才修建起來的大祠堂。

景玉不認。

從始至終,她就沒有繼承仝亙生那“高貴的、不能斷根”的姓氏。

景玉獨自費力地貼著春聯,她的身高不夠,貼門聯和橫幅的時候比較費力,必須踩著大椅子。好在對面的鄰居也在貼,一聲令下,把自己正在讀大學的185高個兒子直接送給景玉,幫她貼。

鄰居是今年剛搬過來的,景玉和人聊了許久,才知道對方姓王,幫她貼對聯的叫王及,就讀青島大學醫學院。

巧的是,倆人讀的高中還是同一個,同一級學生,英語老師也是同一個。

不過班級離得遠,彼此間沒怎麽聊過天。

倆人聊的頗為投機,王及不僅幫景玉把對聯貼好,還順帶著幫景玉清掃了天花板角落裏的灰塵。

只不過,他臨走前,不小心將藍牙耳機落在景玉家中。

景玉在喝了一杯水後才發現這件事。

為了表達感謝,景玉翻翻自己的行李箱,在給對方送耳機的同時,準備再送一些德國買的香腸。

只是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門鈴響。

景玉只當是王及回來找耳機,毫不設防地打開門,聲音清脆:“王及,你——”

黑色羊絨大衣內是同色系的平駁領西裝和馬甲,暗灰色襯衫、領帶系的端正。

克勞斯金色的頭發好像照亮了這一方聲控燈不太靈敏的區域。

他看著景玉手裏的藍牙耳機和香腸:“這麽晚了,要去拜訪別人嗎?”

克勞斯語氣如此自然,就像他們中午剛剛見過面。

景玉指了指對面:“給鄰居送耳機,他不小心落在我家了。”

“哦,鄰居,姓王,”克勞斯摘掉黑色的手套,露出青筋凸起的手,禮貌地問,“隔壁老王?你說的那個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