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黑死病(2)

奧爾良公爵菲利普,國王最信任和親愛的弟弟,站在城堡的窗前,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座等同於重新建造起來的福勒維爾城堡原本是為了保證他和他的士兵們的安全,為了抵禦叛賊與暴徒的明槍暗箭,誰知道,它最先抵擋的,竟然是瘟疫。

首先叫嚷起來的人們發現的並不是瘟疫,而是女巫,因為一個孩子死了,而他悲痛欲絕的母親堅稱是一個老女巫殺了他,把他奉獻給了魔鬼,而這個所謂的女巫也只是一個孤苦無依的老太婆,如後世的人們想象的不同,焚燒女巫這種事兒,鄉村之中的次數要勝過城市,也許是因為農民和農奴都幾乎不會自我思考,在貧乏艱難的生活中,他們需要娛樂與遷怒,而為了平息一個瘋狂暴躁的母親,一個甚至沒人會為她說一句話的孤老婆子當然也就理所應當地成為了罪魁禍首。

奧爾良公爵完全是一時生起了惻隱之心,此時的女巫審判大多事實上很多時候都是由世俗法庭審理的,只有那些真正的危險存在才會引動裁判所,於是公爵就要求那些人將孩子的屍體擡到他的面前來,他的兄長曾經推薦給他一本書,一本所謂的禁書,作者是安德烈·維薩裏,菲利普知道國王最初決定留下瓦羅·維薩裏就是因為他有這麽一個先祖,所以懷抱著好奇與驚駭的心態,他讀完了整本大作——看完後,奧爾良公爵必須說,這位維薩裏先生,被教會判罰有罪倒也不是無中生有,事實上,若是他晚生五十年,菲利普一樣會建議國王絞死他。

不過這本書上能夠學習到的東西遠比教會或是王宮裏的書本裏的多,奧爾良公爵覺得,如果能夠確認這個孩子是死於意外或是疾病,除了可以避免處死一個無辜者外,這裏的不安氣息也可以得到平靜。但他沒能想到的是,當那個小男孩被擡到眾人面前,被解開衣服尋找傷口的時候,他們看到了大大小小,鼓起來的腫包,一些還潰爛了,在腹股溝這裏格外多。

黑死病上一次爆發,洛林的死傷不算嚴重,也許是因為多山地,人口稀少的關系,但只要讀過《七日談》的人,都知道黑死病是個什麽樣子,他們驚叫起來,瘋狂地後退,那個母親仿佛還要說些什麽,但她一站起來,就突然跌倒了,她匍匐在地上,開始嘔吐,人們的喧嘩聲變得更大——奧爾良公爵當機立斷地拉出手絹,按在面孔上,“蒙住口鼻,我們立刻走!”

幸而公爵的士兵與隨從不屑於去做那些低等的事情——無論是勒索還是毆打在場的下等人,更不會去碰觸屍體,所以沒人接近過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他們都是和奧爾良公爵在數次戰鬥中搏殺出來的人,對公爵的命令毫不猶豫,馬上就撕下了外套裏的絲綢襯衫蒙在臉上,翻身上馬,在人們還沒能反應過來之前就和自己的主人一起離開了那個危險的地方,在路口公爵勒馬下令封鎖這座村莊,如果有必要,可以燒盡這裏的一切。

但為時已晚,甚至在公爵離開之前,疫情就先於公爵的命令封鎖了整個南錫——那個孩子只是被公爵發現了而已,真正的災禍源頭早就離開了村莊,走到別的地方去了。

在人們不知道的地方,躺著一個從英國來的商人,他最初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感染鼠疫,他在加來下了船,就開始有點頭痛發熱,但他可不是那種大商人,只因為一點不舒服就能躺下來休息,他堅持走了兩三天,最終因為無法抵禦高熱帶來的痛苦而死在了距離一個村莊不遠的地方,田野裏的老鼠分食了他的屍體,又一只接著一只地死去,但在死去之前,它們已經將瘟疫帶給了那個村莊裏的人,而很不幸,那個村莊裏的傳信人正準備前往洛林,他帶著信件,日夜兼程,在洛林的一個客棧裏突兀地死去,而那個客棧主人卻因為擔心引來麻煩,只把這個他以為只是受了寒氣而死掉的客人偷偷地埋掉了。

所以說,在那個孩子死去之前,瘟疫的觸手就已經從加來直接伸向法蘭西,當噩耗不斷地從阿圖瓦、凡爾登、圖爾等地傳來的時候,巴黎的民眾和大臣只慶幸時常會在加來與科隆納公爵見面的國王陛下這次沒有在加來,而是在巴黎——但從地圖上那道鮮明的痕跡來看,奧爾良公爵的去路已經被阻隔。

“殿下,”公爵的貼身侍從輕聲道:“皮埃爾先生回來了。”

皮埃爾,達達尼昂伯爵的表兄,他是一個誠實可靠的人所以國王在需要有人協助脆弱的瓦羅·維薩裏先生勘探礦藏的時候,就派了他,他當然是很願意接過這個委任的,不管怎麽說,他雖然與達達尼昂的關系很好,但達達尼昂一路青雲直上,而他還只是一個火槍手的時候,皮埃爾先生也不免感到了一絲惆悵——等到洛林成為了國王領地,奧爾良公爵被調派到這裏之後。他也和維薩裏先生一起留了下來,菲利普對這位孟德斯鳩也是相當信任——他之前派了這位先生出去,就是為了和神聖羅馬帝國的邊境領主交涉,看看能不能到他那裏暫避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