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聖但尼(4)(第2/3頁)

路易一邊這樣想著,在高高的土丘邊緣站定,他身後是乳白色的巨大帳篷,藍底金百合的王旗,還有用金線繡著太陽紋章的私人旗幟在他的身側獵獵作聲,大臣們畢恭畢敬地簇擁著他,此時正值黃昏,夜晚即將到來,但看到國王的人,莫不認為,自己見到了一輪旭日的升起。

……

裏爾的市長是個佛蘭德爾人,他冒著巨大的危險站在城墻上,往遠處看去——他手裏也握著一柄望遠鏡,望遠鏡原本就是尼德蘭的產物——在1604年的時候,從一個眼鏡商人的手中,第一柄粗糙的望遠鏡誕生了,即便它只能將物體擴大五倍,人們依然趨之若鶩,後來意大利人伽利略又設法改進了它,就此望遠鏡可以將五十裏的東西拉近到五裏左右的距離,但制作望遠鏡的最好的工匠還是在尼德蘭——像是市長手裏的望遠鏡,竟然也不比法國國王手裏的差。

他也看到了國王,一個年輕的,雄心勃勃的國王,他的心就像是一個踏空的人那樣猛地墜落了下去,他也曾聽聞過西班牙的新王卡洛斯二世,是怎樣一個無用而又孱弱的人,那時候他還會感到欣喜,因為這無疑代表著西班牙必然無法繼續以強權控制佛蘭德爾地區,但他實在不該忘記,在歐羅巴的土地上,如果一頭獅子衰弱了,那麽一定會有另一頭獅子取而代之。

而佛蘭德爾只是一群羚羊,羚羊並不能決定被那頭獅子吃。

“指揮官呢?”他問。

市長還以為自己不會立刻得到回答,沒想到他身邊的人馬上就回答他了:“他死了。”

西班牙人的指揮官很不幸地在城門前被法國人投來的手雷炸死了,瓷片割破了他的喉嚨,血根本無法止住,人們把他擡到市長面前的時候,血跡凝結,他看上去就像是穿了一件厚厚的黑色盔甲。

這家夥不是一個好人,但市長還是去找了一個神父,給他做了最後的聖事。

接下來,就是還活著的人要擔心的事情了。

……

路易和他的臣子,或是隨便哪個法國人都不會在乎裏爾市長在想些什麽,國王只在裏爾的城門前終於垂下了一條白色的旗幟時露出了一個小小的微笑。

“您知道麽?”在被護送往裏爾的路上,國王還饒有興致地向盧瓦斯侯爵提了一個問題:“為什麽人們在承認失敗的時候,都會打出一面白旗呢?”

“據我所知,”盧瓦斯侯爵謹慎地不讓自己的馬頭越過國王,又保持著無需大喊大叫也能和國王交談的距離:“應該是因為這樣的旗幟一片雪白,代表著失敗的一方已經一無所有,失去了所有的作戰能力。”他小心地觀察著國王的神色:“還有的就是,陛下,這也意味著他們允許戰勝者在上面描繪他的紋章,作為這個城市的新表征。”

這句話果然讓國王莞爾一笑,“也許只是因為這是最容易得到的布料。”他說。

而後他在打開的城門前勒馬止步,在裏爾的人們畏懼的視線中,他擡起馬鞭,指向這座城門——裏爾的這座城門有三個門洞,中間最大,兩側較小對稱,它原先有個西班牙式的名字,但:“從今天起,”路易說:“這裏就是巴黎門。”

相比起在白布上畫上自己的紋章,他寧願以這種方式銘記自己在今天的勝利,旗幟隨時可以更換,但他會讓之後的人們永遠記得這座巴黎門,這裏是太陽王的第一座凱旋門,但不會是最後一座。

裏爾的市長微微擡了擡頭,卻什麽話都沒說,這時候無論說什麽都是自取其辱,而且,他也聽說過法國的國王是個虔誠而又仁厚的人,也許他的統治會比西班牙人更溫和一些。

路易確實溫和,也確實仁厚,但他的仁厚與溫和都是對他的子民的,那些願意忠誠於他,繳稅給他,供養於他,並且願意為他獻出性命的那些人,而不是洛林人,阿爾薩斯人,或是裏爾人,而現在的民眾也不如後世的人們以為的那樣溫順,他們即便是羔羊,也口生獠牙,就連法國人也會謀殺法國的國王,遑論這些佛蘭德爾人?

加斯東公爵是如何從佛蘭德爾得到那些博斯畫作的,到現在,就算是米萊狄夫人也尚無可信的訊息,但要說佛蘭德爾人與之毫無幹系,路易是不會相信的。

在接受了裏爾市長的銀鑰匙之後,路易就發布了禁令,在晚禱之後能夠走在街道上的只有法國人,白天的時候,也只有很少的一些人被允許離開房屋,繁榮的裏爾城仿佛成了一座被瘟疫洗劫的死城,人心惶惶,但這樣的措施確實趕出了不少暗藏的老鼠——這些人在絞刑架和車輪上晃悠的身姿想來可以給不少人提個醒,果然,之前還有裏爾的貴族巨賈有意向國王陳情哀求,讓他撤銷禁令,第一個人被絞死的時候,就沒人再嘗試或是竊竊私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