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罕見的爭執

王太子病倒了。

這不奇怪,王太子小路易出生的時候,他的父親已經親政,巴黎也早就成為了路易十四的一言堂,一些殘酷的刑罰雖然還在法律書上寫著,但早就不再執行,無論多麽嚴重的罪行,至多不過砍頭或是絞死,他對於酷刑的了解也只在書本上——現在突然讓他看到兩百多人,兩百多條活生生的軀體被穿刺在木矛上們,扭動著哀嚎上好幾天才能死——簡直比宴會上的烤羊還要來得痛苦,烤羊就算是要被剝皮切肉,也是在被割斷喉嚨的事兒。

只能說長時間地跟隨在路易十四身邊,耳渲目染以及受了老師的教育,小路易才能勉強不在韃靼人與外國人面前露出懦弱的姿態來,在林地裏遇到襲擊的時候,他看著與自己日夜相隨的侍從們死去,就是一個大打擊,等韃靼人將木矛如同密林一般地豎立起來,就又是一個大打擊,他在晚間就發熱了。

幸而路易十四料到會有這樣的問題,所以讓兒子與自己同寢,他也只是閉目養神而已,聽到身邊的小路易發出不安的聲音,他伸手一摸,就摸到了滾熱的皮膚,再一看,王太子已經燒到面孔緋紅,他一邊叫來了禦醫,用物理方法為小路易降溫,一邊將小路易抱在懷裏,雖然小路易也成年了,但在父親的懷抱裏,即便神智模糊,他還在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小路易再次清醒過來,恢復了力氣,是在一周之後了,城堡外的長矛已經撤去——因為路易十四絕對不會允許腐爛的身體帶來瘟疫,雖然韃靼人的首領更希望它們在上面懸掛到變成白森森的骨頭,這些屍體在第三天就被奴隸卸了下來,堆在一起燒掉,他們的骨灰被安沃要去,拋灑在沼澤裏。

小路易也沒有見到安沃和他的父親,因為戰爭已經可以說開始了,零星的遭遇戰與針對後勤與附庸的偷襲都在不斷地發生,向來作為哨探與前鋒的韃靼人不可能留在這裏,安沃也早已躍躍欲試,要向新主人展示自己的力量——之前的挫敗讓他十分氣惱和沮喪,如果不是有巫師的魔藥,他就死了,因為韃靼人絕對不會允許一個脊骨斷裂,站也站不起來的族人浪費食物和床鋪的,他父親最仁慈的行為也不過是給他幹脆利落的一刀。

一個人若是受到了致命的打擊,那麽結局往往有兩個,要麽更怯懦,要麽更無畏,安沃可以說兩者皆有,在他意識到自己竟然在膽怯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要去戰場,要用敵人的血肉來抹去這種令他作嘔的本能。

所以他只在王太子門外站了站,感謝了他對自己的庇護,就急不可待地上戰場去了,他倒不認為王太子會和他出現在一個地方,畢竟法蘭西人和韃靼人不同,他們的首領憑借的可不單單是個人的勇武,這點他的父親在他來到卡姆尼可之後就解釋過了——他的父親依然穿著粗陋肮臟的老羊皮衣,但解開腰帶,拉開長袍後,匍匐在紅褐色皮膚上的是鋒銳的刀子,連發火槍和金屬榴彈:“並不止這些,”韃靼人首領說:“一個部落的戰士,每個人都有,”他注視著安沃的眼睛:“他還有更多,多到可以武裝數以萬計的士兵。”

他的父親帶他去看了法蘭西人的軍營,帳篷如同雲層那樣覆蓋在高地的碧蔭上——如果只論數量,西班牙人與奧地利人也有這樣多的士兵,但法蘭西人的帳篷,武器和服裝都是統一的,與周圍駁雜的隊伍一比,他們就像是一個龐大的巨人。安沃頓時明白了父親的意思,畢竟他的父親是首領,他雖然是幺子,但也能看到父親是如何管理部落的,他們的部落加起來也只有一千人,甚至更少,但要讓他們只聽從一個聲音,別說有多難了。

所以即便父親要讓他去服侍一個如同羔羊一般溫順的孩子,他也接受了,因為這個孩子將來能夠繼承他父親所有的資產,包括他們。但這個孩子和他的兄長是不一樣的,安沃發現了,他身邊的大部分人,似乎都希望他能夠保持現在的溫厚與純潔,他們似乎——並不希望他與他冷靜但殘酷的父親想象——安沃能夠得到首領的愛護,就因為他除了勇武之外還擅長思考,他也想過,對韃靼人來說,他們需要怎樣的一個主人呢?

毫無疑問,任何奴隸都會需要一個和善的主人,他們可以從這個主人身上汲取血液充盈自身,甚至改換一下彼此的位置也說不定,但就在他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也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他能夠想到的事情,那位大蘇丹(路易十四)也應該能夠想到,在他無法選擇自己的繼承人的時候,他會允許王太子繼續這麽懦弱下去嗎?如果是,他又何必讓安沃成為王太子的侍從?

安沃知道王太子的侍從都是大部落首領的兒子,他們不但都是長子,次子,還有領地與封號,最卑微的一個也要勝過他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