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透徹

“哥, 你書都拿反了。”

“阿苓現在心眼怎變多了?我看得仔細, 又怎會拿反。”紀郴無奈地嘆口氣, 將手中書放在一旁。

紀初苓等柳素帶了門出去, 彎了彎唇角, 徑直走了過去:“詐詐你, 看你是否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的怕不是我, 而是這麽晚來我這的。”紀郴慢慢推了輪椅去桌邊倒茶。

“睡不著想見大哥。看到大哥,阿苓就高興了。”紀初苓笑嘻嘻地坐下。回想起來,紀郴看書的樣子真是跟以前沒有變化。在她沒識字前, 大哥也常會念書給她聽的。

“祖父來過了。”紀初苓突然道。

紀郴擡頭看向她,發現小丫頭不知什麽時候已收了笑意。

“柳素告訴你的。”

“祖父幾乎從不來青竹院,他為什麽會來。”

“祖父聽說我病了, 關心我來看看我。”

“他讓你將明喜交給他, 不再提中毒一事,他讓你不要追究二哥, 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室內靜了一瞬, 茶飄著熱氣, 裊裊籠在兩人之間。

紀郴神色如常地說:“祖父的意思是對的。”

“哥哥!”紀初苓看他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直氣得腮幫鼓鼓的。

卻見紀郴還在笑:“不然阿苓以為要如何?”

當然是要紀正睿為他所為付出代價!

“毒害兄弟都能就此揭過, 祖父他憑什麽如此偏袒!”

還打算讓明喜抵罪。聽柳素說明喜自那之後就一直被關著, 也算是大哥保他的一個辦法。

“家中兄弟姐妹,祖父不也獨對你偏袒?祖父疼你便同於疼我。再說此事確實不宜挑開,阿苓向來懂事, 就聽我的, 當沒發生過。”

若是依前世她那性子,說不準就真忍了。可她經歷過一次大哥的死去,這心情連紀郴都不會明白。

“我就不聽。”

紀郴覺得她以前沒有這麽固執的。他想了想,說道:“阿苓知道祖父最在意什麽?是衛國公府的臉面,名聲。阿苓你可明白,弑兄一事若傳出去,錯在二弟,毀的卻是整個衛國公府。”

望京說大不大,各家各戶皆打著自己心裏的小九九,更有各方明裏暗中的勢力牽扯不清。此時衛國公府鬧出這麽個大事,給無關之人看的是笑話,給有心人士看的可就是好戲。不僅如此,就連府中幾個姑娘以後的親事都要被連累。

臟,只可臟在內裏,爛在內裏,衛國公府的門面必須幹凈無塵,兄友弟恭。

“我知道。不然我一直瞞著爹娘,更是對旁人封口不提是為的什麽。”紀初苓托著下巴不悅地嘟囔。

祖父的脾氣她很清楚。祖父最重視的不是他自己,也不是她,而是衛國公府。要是爹娘知道大哥差點被二哥毒死,必會鬧大。

娘是個不吃虧,何況事關最疼愛的兒子性命。什麽衛國公府的名聲,在她那什麽都不算的。若她從祖父這討不到公道,勢必會扯進娘家安國公府。

至於爹,他的性子直,就算脾氣再好聽了此事也定會找大房找祖父爭一爭。

屆時全望京都知道了。

所以這個公道她只能從祖父那討。

那日她跟祖父告狀,祖父意欲包庇,她就已徹底明白了。

上一世祖父必然是知道了真相,才不準府內上下接近大哥屍身,並安排盡快下葬,把紀正睿弑兄的行跡掩下。

她雖又氣又怨,卻沒法恨祖父。而且衛國公府這艘船,她不能不管。

紀正睿弑兄,大哥也會被推上風口浪尖遭人口舌議論,她不忍心。且到頭來祖父還是會遷怒到大哥的頭上,為個紀正睿把自己賠進去,太劃不來。

此外……

推算一下,這個時候的望京各黨派似乎已暗成格局。若衛國公府這個支點動了,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萬一導致衛國公府抄家滅門的結局提前到來……

這個,才是她萬萬不敢碰的東西。

紀初苓想到這,感覺心口壓了的大石頭似乎猛得沉了沉。

紀郴聽了紀初苓的話,眼中劃過一絲震驚。

他當妹妹只是替他氣難平,所以才不肯放過,可沒想到她自己已經想得這麽通透。

“既然阿苓早就明白……”

“我是明白,可是咽不下這口氣。祖父包庇,說明信我的話,可即便如此也沒一點表示。我又不似大房那些人的心腸,真要咄咄相逼到絕地。可祖父連罰都不罰他,說到底還是偏袒!”

紀正睿雖然紈絝自大,但他是長房的嫡長子,又慣於同權貴子弟結交。在祖父心裏,比腿疾的大哥有用處。

紀郴笑了。說得言正大義的,小丫頭終歸還是孩子脾氣。得要紀正睿倒上大黴,心裏才舒坦。

“若罰他,以什麽由頭?重了難免惹人議論猜疑,平添事端,為我一個廢人,並不值當。要說輕的,祖父現已禁了他的足。”紀郴抿了口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