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狸貓引路(第3/4頁)

若是在平時,阮慈是不敢這樣跑的,阮府千年古宅,有許多地方不許孩子們去,但她已經不再是那個阮家養女了,阮家養大了她,她也為阮家付出了自己的終身,就要這樣生生嫩嫩地闖入禁宮中去,阮慈今夜不再處處小心,她的嬉笑聲在重廊裏撞起陣陣回聲,追著狸貓也不知跑到了哪裏,這才逮著一個空档,從背後猛地一撲,抱住了大狸奴。

“你作死呀!”她摟著貓一頓亂搓,大狸奴懶洋洋地倒在阮慈懷裏,宋國的貓都生得高大,大狸奴要是人立而起,幾乎有阮慈一多半高,阮慈是揉不痛它的,狸貓被搓了一會,反而咕嚕起來,阮慈佯怒道,“好厚的臉皮,我是在罰你呢。”

她自己撐不住笑起來,笑完了,慢慢彎下腰,把臉靠在大狸奴厚實的毛發上,伸出手望著指尖,青濛濛的符力正自流轉,將汗意汙垢帶走,阮慈出了一回神,突然又難過起來,低聲道,“你這麽野,帶你入宮是害了你,可你又這麽懶,不帶你進去,你該怎麽辦呢?”

她像是在問自己,也像是在問狸貓,“你說,容姐會好好待你嗎?會不會她見到了你,就想起了我,私底下偷偷地拿你出氣呢?”

她在阮家,雖然衣食起居一如阮容,但終究沒有父母,伯父、伯母的照看,和親生父母總是有所不同,自幼陪阮慈長大的只有這只大貓,阮慈不敢帶它進宮去,卻又很舍不得,她突然被擇選為太子嬪時並不開心,今日知道自己的婚事不過是博弈的結果,也沒有難過,唯獨此時想到要和狸奴分離,卻實在不易接受,摟著貓嗚嗚咽咽地哭了一會兒,擦擦眼睛,抱著貓要回屋舍去。“唉,我們這是在哪兒啊,天色又黑,我可找不到路了。”

她把狸貓放下,令它帶路,狸貓卻並不動彈,四足穩穩站定,仰頭看她,大眼瞪得圓圓的,阮慈一陣納罕,她這頭大狸貓一向是很靈的,很能聽得懂人話,讓它帶路,它不可能分辨不出方向。

“怎麽了,和我鬧脾氣了?”

她回身要自己尋路,狸貓又繞到她身前將她攔住,仰首長長地嘶叫了一聲,叫聲淒厲嘶啞,阮慈被它嚇得倒退了一步,跌坐在地,驚疑不定地道,“出什麽事了麽?”

宋國野外甚是荒涼,只有寥寥幾種異獸生長,各有神異之處,狸貓便是以善感變化見長,阮慈聽過許多傳說故事,許多地動山搖的大災變,都有狸貓示警,只是她從未想過宋京這樣的大城也會有什麽地動、星隕這樣的大災,正不知所措,遠處突地一陣嘈雜,‘鐺’地一聲,鐘聲響起,隱隱還有馬兒的嘶鳴聲,但很快就都沉寂了下去。

阮府迎客,門鐘要麽不敲,要麽沒有只響一聲的,貴客也萬萬沒有夜裏登門的道理,阮慈臉色發白:這些年來,宋京風雲詭譎,這樣的響動她聽到過好幾次,都是鄰人的動靜,她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麽事——

這是軍士臨門,抄家滅族的聲音。

她也明白了太子臉上的憂郁之色——懷璧其罪、形勢逼人,這一次,阮家是真出大事了,恐怕太子心中也隱隱有所感覺,這一次,可能連他都護不住阮家。

狸貓‘喵’地一聲,站起身引著阮慈往回廊深處跑去,這裏越跑越深,連月色都照不進來,只有阮慈胸前青符散著朦朧的光,阮慈將青符拿下,勉強照著前路,大狸貓不時轉身回望,眼中幽幽的亮光像是浮在空中的燭台,阮慈強忍著心中的恐懼,跌跌撞撞跟在大狸貓身後,跑了好一陣子,狸貓停住了腳步,人立而起,爪子不斷地刮擦著前方的門板。

為避風沙,世家大族均將屋宇用回廊連並,這回廊周折幽曲,如同迷宮一般,世代綿延不斷加蓋,踵事增華之余,也有許多幽僻之所罕有人跡,孩童走丟,尋不回路,如果進不了屋,符力耗盡後就死在哪個荒院也不是甚麽稀奇的事,阮慈此前就從未來過這個處所,她推了推門,又用符照了照,“門鎖住了。”

鐵鎖堅牢,在青符下反著雪白的光,阮慈碾了碾手指,心下納罕:這個地方這樣偏僻,按說早該塵灰遍布,可符力沒有絲毫反應,可見這裏應該常有人來打掃。

身後,喊殺聲漸起,極遠處更有火光亮了起來,照紅了半邊天空,隱約可見火瘴兇鴉在天邊來回飛舞,粗啞叫聲在空中隱隱飄散,‘當亡、當亡’,叫得人心煩意亂。阮慈回望身後,又低下頭看了看狸貓,大狸貓蹲坐著偏頭望她,似在沉吟著甚麽,貓臉本就表情甚少,它看來並不為亂象所動,依舊冷靜非常。

阮慈注視它一會兒,輕聲道,“狸奴?”

她其實也不知自己在問什麽,狸貓卻像是聽懂了,它緩緩站起來,弓起背抖了抖毛,揚爪一抓,阮慈眼前一花,什麽也沒看清楚,只聽得當啷一聲,鐵鎖落地,她放低青符看了一眼,鎖身整整齊齊斷成了幾節,猶如被利器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