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草長鶯飛(第2/3頁)

顏喬喬老老實實在他對面坐下,安靜地擡眸看他。

他的神態十分專注,手中執著筆,時不時在空白處寫下批注。

顏喬喬從未見過讀書讀得這麽清正、莊嚴又認真的男子。

她知道,他在前世便是這樣拖著病軀伏案辛勞。經歷了那麽多世幻境,他已不會覺得這樣的身體狀況需要休息。

片刻之後,他那邊告一段落。

他挽袖,在盛滿清水的白玉盆中涮了筆,輕輕將其擱入筆架,然後合攏書卷,擡眸,與她對上視線。

“又沒睡好。”他問,“還認床?”

他的黑眸與平日一樣清冷溫和,她卻像被小小地燙了一下,心臟“撲通”一跳。

“是擔憂您的身體。”她強作鎮定,馬後炮道,“我就知道您不會待在床榻上好好歇息。即便公務再緊急,那也沒有您的身體要緊啊。”

公良瑾失笑:“怎麽更生分了。”

顏喬喬:“……”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不爭氣。一雙手藏在案桌下面,攥得發白。

視線一轉,落向他手旁的那卷厚重的黑底燙金書。

“您在讀什麽?”她果斷轉移話題。

公良瑾淡聲道:“春宮。”

“嗯。”顏喬喬道,“雖然它很重要,但您也要量力而行,目前以休養身體為重……嗯?!”

她一個激靈,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殿下方才說什麽?她沒聽錯吧?

她睜大眼睛望向他,只見他依舊是一副清風朗月的模樣,唇畔噙著淺淡的笑意,清清正正的目光直視她,神色鎮定坦然,仿佛在和她聊《經義》、《治學》。

她恍惚地眨了眨眼睛。

正在懷疑人生時,禦醫來到了仁和殿。

顏喬喬暈乎乎退到一旁,讓老禦醫替公良瑾診脈、調靈。隨後,禦醫將一只青玉藥盅放在公良瑾面前。

看著這位老者的手腕兩次擦過那一卷黑底燙金書,顏喬喬莫名就紅了耳朵,大氣也不敢出。

老禦醫說話緩聲緩氣,一字一頓地向公良瑾介紹他面前的藥物。邊說邊比劃,活像個賣藥的江湖郎中,右手一直在黑書上方揮來舞去,看得顏喬喬膽戰心驚。

好不容易捱到老禦醫離開,她不覺松了長長一口氣,精疲力竭地望向公良瑾。

他倒像無事人一般,廣袖拂過那卷書,冷白手指落到青玉藥盅上,對待這二者的態度沒有絲毫不同。

服過藥,他便去榻上歇息——帶著那卷書。

他的姿態過於清正坦然,讓她不禁懷疑有問題的人是自己。

皇城與清涼台不同,公良瑾不常住,殿中侍候的便都是宮中的老人。

此次少皇受傷,帝君與君後派了專門侍疾的宮人,時不時也會親自過來探望。

於是顏喬喬不好總往他面前湊。

接下來幾日,她大部分時間便留在東側廂房修煉,只偶爾過去一趟。

自從知道那卷黑書,她每次到正殿,便總會留意到它。

他時而認真地讀,批注、筆記,黑眸清澈坦蕩,態度端正認真。

顏喬喬心中如貓在抓,卻又不好意思多問一遍。

一定是她聽錯了吧?

就這麽捱了幾日,漠北那邊,忽然遞來一個絕密消息。

林霄扶假棺回漠北之後,釣出了魚。事態嚴重,不宜在信中說明,只按照約定的暗號,送來一幅暴雪紛飛圖。雪大,屋舍都壓垮了。

這意味著陰謀的參與者身份極高。

公良瑾輕易說服了帝後,漠北之事交由他處理。

略養了兩日,公良瑾與顏喬喬秘密出行,乘上勉強適合養傷的寬敞大馬車,一路向北行去。

離開皇城,顏喬喬倒是放松了許多,眉眼重新鮮活起來。

她悄然盯上了書架上那卷黑底燙金的厚書。天知道這些日子她有多想把它扒拉過來,看看裏面究竟是什麽。

今日總算是尋到了機會。

趁公良瑾下車交待旁人出行事項時,顏喬喬飛快地伸手將它拽出來,心臟“怦怦”直跳,緊張得頭皮發麻,疾疾翻開了它。

一眼掃過,發現它當真是春宮。

只是……極為艱深晦澀,探究的是天、地、人與陰陽之道。

空白處,一行行批注極為學術、極為正經,字跡端正漂亮,一望便是認真求學的態度。

顏喬喬正思緒淩亂,忽感車廂一沉,公良瑾回來了。

她慌忙把手中的書往書架裏塞,不料越亂越出錯,在他的影子罩下來時,那本厚重的書卷“啪”一聲墜地,明晃晃攤在了二人面前。

“……殿下。”顏喬喬神色恍惚,回眸訕笑,“用這般嚴謹、專注的治學態度讀春宮之人,世間恐怕再無第二個。”

公良瑾微笑從容:“習慣了這樣做事。”

她怔怔點頭:“……哦。”

他走上前,將它撿起來,合攏,放回書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