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二站:“伊甸畫廊”(14)(第2/2頁)

木慈不知道死亡是不是這樣的,他從來沒有過瀕死的感覺,可是剛剛與畫像對視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什麽都遺忘了,那些美好的事物,痛苦的回憶,乃至一切想法都似乎被瞬間凍結,被無窮無盡的虛無徹底所吞沒。

不知道是不是有同伴讓余德明格外安心,看上去精神壓力最大的他反而是第一個睡著的,而高三生也沒過多久就打起哈欠來,又跟木慈閑聊兩句,也沉沉入睡了。

那些巨大的畫像長久地被固定在墻壁上,沒什麽好辦法遮掩,木慈幹脆眼不見為凈,拉著被子蓋在自己頭上,努力醞釀睡意。

就在快要入睡的時候,木慈覺得身邊似乎坐下來一個什麽人,頓時緊張起來,很快,接二連三,他的兩邊都坐滿了人。

大概有三個人,這足以說明不是余德明跟高三生的惡作劇,木慈突然不合時宜地想到,他房間裏正好有三幅人物畫像。

這個想法讓他的手腳都開始發麻。

這三個人只是靜靜地坐在木慈身邊,似乎並沒有動手的打算,木慈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他咽了咽口水,緊繃著身體,準備一旦有任何動靜就立刻跳起來。

房間裏並不算寂靜,隱約還能聽見余德明的鼾聲,還有高三生呢喃的夢話,墻壁上的鐘擺還在盡職盡責地工作著。

三十秒

六十秒

兩分鐘

五分鐘

在恐懼之下,時間被無限延長,木慈以前從來沒覺得鐘擺走得這麽慢過,直到過去許久,床單外的三個人仍然沒有任何動作,這讓他不禁猜疑起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來。

大概又過了幾分鐘,蜷縮在被子底下的木慈終於從驚慌恐懼裏回過神來,床邊三個人的存在感不容忽視,讓他難以入眠。

更糟糕的是,被子裏已經悶得讓人有點喘不過氣來,這張豪華的大床帶來的不便有許多,躲在被子裏換不了氣恰好是其中之一。

木慈不得不微微擡起被子的一角,讓空氣流通起來,就是這一下,讓他看到了極為古怪的東西。

語言難以形容木慈所看到的內容,他大致能確定那是一個人的腰臀,可是看上去非常不自然,就像是畫家的線稿一樣,只有粗略的輪廓,呈現著一種古怪的灰白色,並不像是皮膚的材質,倒更接近顏料,非要概括的話,就像是一張真人大小的紙片。

然而這個紙片人卻又是豐滿的,立體的,安靜無聲地坐在木慈的床邊,如同一個褪色的人。

順著那些線條,木慈能很清晰地看見他穿著衣服,只不過顏色同樣褪得幹幹凈凈,與肌膚並沒有差別。

這讓木慈下意識又把被子的空隙拉得更大一些,好讓自己看得清楚些。

夜幕已經徹底將房間籠罩,木慈沒能看到什麽,倒是坐在床邊的褪色人察覺到他的行為,稍稍轉過身來,好在他眼疾手快,立刻放下被子。

被子裏只剩下木慈怦怦的心跳,聲如擂鼓,心神不寧地等待著對方的動作。

仿佛頭頂懸著一把刀,你知道它遲早會落下來,卻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落下來,這種無助的等待折磨著木慈的神經,慢慢變成難以控制的焦慮,他甚至覺得直接掀開被子跳出去面對這一切更好一些。

好在理智牢牢牽住木慈的手腳,又一次掀開被子換氣的時候,他的手指幾乎已經發麻,顫顫巍巍地掀開一個讓空氣流通的縫隙。

這次隨著冰涼的空氣一同出現的,還有一張恐怖而怪異的臉。

它似乎早就等待在那兒了,幾乎直接貼在木慈的臉上。

猝不及防的驚嚇讓木慈下意識屏住呼吸,幾乎呆滯地凝視著眼前的面孔。褪色人的臉是殘缺的,眼睛部分被徹底抹平,像是一張被描繪起來的人皮,鼻子跟嘴巴則完好無損。

這關鍵時刻,木慈居然想起來這個人是誰,它是正對著梳妝台的一幅畫,掛得很高,是一名帶著法官假發的貴族。

他緩緩往後縮了縮。

這個褪色的貴族使勁兒嗅聞著氣味,木慈能清晰看到它如同石膏般蒼白的鼻梁不斷聳動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麽,好一會兒,它才慢吞吞地從被子的縫隙裏退出去。

被子輕飄飄地落下。

又過了一分鐘,木慈感覺到肺部的鈍痛時才稍稍松開手,緩緩呼吸起來。

另外兩張畫像……

木慈額間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依稀記得,那兩張畫像,一張是完全沒有五官,另一張則沒有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