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二站:“伊甸畫廊”(18)

出乎意料,高三生居然平安無事地回來了。

盡管他本人都有些糊裏糊塗的,可無論怎麽說,這確實是一件好事,晚餐時木慈詢問畫家能不能帶些食物回去,對方立刻讓仆人準備了一份新餐點。

按照左弦之前的猜想,暴食不同於其他,屬於量變引起質變,這些食物盡量不要食用,而不是完全不可食用。因此眾人好幾天都戰戰兢兢地啃著面包補充體力,實在受不了才吃幾塊肉,仿佛一群在瘦身的女高中生。

本該讓人開心的進食時間,無疑變成了一種折磨。

比沒得吃更可怕的是讓你看著卻不能吃,一切全憑個人的自控力,如果不是四人咬牙互相提醒,很難說會不會哪一頓就失控了。

木慈盯著手上豐盛的餐籃,想著能不能等會管左弦要個雞腿吃。

左弦當然不會對救命恩人那麽吝嗇,他直接將兩個雞腿都留給了木慈,這個晚上余德明跟高三生都沒來,不知道是擔心褪色人,還是害怕再給木慈帶來麻煩。

就在木慈以為這個晚上就要這麽過去的時候,一位出乎意料的訪客敲響了門。

是清道夫。

清道夫看起來似乎還沒打算睡覺,他穿著件大衣,領子立起來擋風,看上去像是小說裏的神秘偵探。

開門的木慈不由得愣在原地。

清道夫倒是鎮定自若:“不請我進去嗎?”

木慈這才側過身,讓清道夫進去,房間裏正燒著火,很暖和,清道夫並不著急說明來意,而是不緊不慢地脫下外套掛在衣架上,問道:“你的房間沒有斷柴嗎?”

“其實是我剛要仆人送來的。”木慈道,“我沒帶太多衣服。”

壁爐早已經斷柴好幾天了,木慈漸漸習慣莊園的低溫,一直沒開過口,要不是左弦實在白得嚇人,看上去一副小雪人的樣,估計他都想不起來還要燒壁爐這事兒。

清道夫點了點頭,不緊不慢地摘下自己的黑手套,不知道是由於氣質還是習慣,他看上去有頂級捕食者一般的優雅與危險,讓人忍不住心生怯意。

他坐下來,並沒有碰任何東西,只是凝視著左弦,輕飄飄判決死刑:“你不能上車了。”

“什麽意思?”木慈轉頭看向左弦,對方只是垂著臉,並沒有說話,像是默認。

這讓木慈的心突地跳了一聲,呼吸頓時亂了節奏。

左弦很是怕冷,之前一直縮在被窩裏,嬉皮笑臉地說幫忙暖床,這會兒竟然從被窩裏走出來,坐在了床尾凳上,他白得實在有點可怕,雪色的頭發垂落下來,棕黑色的眼眸此刻變成極淺淡的灰色,顯得像一具水晶雕成的藝術品:“意思就是,我被莊園同化了。福壽村的時候,我不是告訴過你嗎?”

“告訴過我……”木慈重復了一次。

“離開規定的地方就會喪失上車的資格,你們這次能坐馬車去外面購物,是因為NPC明說能夠離開。”清道夫冷淡道,“左弦已經進入死亡機制,只是被你強行中止,可是他既然沒有恢復,而且晚上沒來吃飯,畫家仍舊沒有反應,說明他已經被逐出伊甸畫廊了。”

木慈只覺得自己的大腦“嗡”了一下,一時間腦袋裏亂糟糟的,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木慈才顫抖著嘴唇對左弦道:“他說得不是真的對吧!你為什麽不否認?”

“他說得很對,我對自己的結局也差不多是這樣的判斷。”左弦又再笑起來,這次他的笑容裏帶著些許憂郁,目光甚至帶著一點憐愛,“這件事我也告訴過你吧,人的情感,也許頃刻間就會中止。”

木慈覺得鼻子一酸,他絕望地看著左弦:“我把你救出來,可不是為了這樣的結局。”

而清道夫則看著他們倆,忽然站起身來,重新穿好自己的大衣。

左弦卻喊住他:“你不聽我的答案嗎?”

“還需要嗎?”清道夫回頭看了他一眼,“我已經知道你的答案了,弦,如果你……你真的沒辦法上車,我會為你種花。”

左弦嘆了口氣:“如果不是在談論我的死亡,我很感動。”

清道夫幫忙帶上門。

木慈陷入自己的情緒,並沒有說話,左弦在自己身上搭了一條毯子,安靜地等他緩過神來。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左弦就很清楚他們並不是一路人。

木慈是個外冷內熱的人,與外表不同,他很擅長包容跟溝通,對弱者有很強的同理心,這樣的人,即便中途倒在路上,也不會怨恨任何人。

跟他截然不同。

左弦很清楚,自己不算人渣,同樣談不上是什麽好人。

死亡能帶走很多東西,尊嚴與自由在瞬間就被剝奪,為了重新得到這兩樣東西,人醜陋扭曲的一面會肆無忌憚地宣泄而出,企圖再活下去哪怕一秒,他當然也不例外。為了活下去,他也曾犧牲過一些無辜的人,放棄一些所謂的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