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火車日常(03)(第3/4頁)

自打木慈把第一口汽水噴在眼前的真皮靠背上後,他就沒敢再喝手裏這瓶已經變糖水的碳酸飲料。

一個半小時後,木慈帶著滿腦袋的血漿回憶,跟左弦走出了電影院。

而清道夫已經開始看下一部電影了。

木慈隨手把汽水丟進垃圾桶裏,坐在外頭的沙發上緩和了一下,在那種可怕的代入感之中,就算是幾乎有點搞笑的血漿片都讓人很難放松,反倒像是又經歷了一場恐怖的冒險。

不過木慈很快想到了電影院的另一個優勢:“這裏不單單是個電影院,還是個體驗館,可以鍛煉我們……”他頓了頓,才泰然自若地說出那句話,“鍛煉我們的承受能力。”

沒有誰一來就能接受血腥,接受恐怖,人的閾值是可以不斷提高的,如果特意培養的話,也許活下來的幾率會增加。

“我們以前也這麽想。”左弦坐在了他身邊,“不過很可惜,不行。”

“為什麽?”

“有段時間我們組織過新人一起看電影,會看驚悚、懸疑、恐怖這些題材的,可是……他們並沒有習慣,反而在下車前就要精神崩潰了,或者幹脆有人分不清電影跟現實。”左弦苦笑起來,“這根本行不通,後來電影院就只是電影院了,有時候大家會組織看點浪漫電影,或者喜劇,享受一下,可再沒有組織過恐怖片了。”

有關這一點,木慈也能理解,沒有誰會想要在死裏逃生之後,在僅剩的閑暇時光裏再經受一次次不間斷的驚嚇,緊繃的神經的確需要休息。

簡直就像是個惡性循環。

木慈沉默下去,捫心自問,他也不想回去陪著清道夫再看一部血漿片。

左弦則仔細地打量著木慈,來過電影院的乘客有很多,能意識到電影院能夠作為訓練場所的人卻沒有幾個,這讓他的興趣越來越大了,不禁柔聲道:“你很特別。”

哪知道這句話似乎戳中了木慈的雷區,他的臉色頓時陰沉下去,不過並沒有對左弦發脾氣,而是沉著聲音道:“你錯了,我並不特別。”

木慈很快站起身來離開了電影院,沒有再看左弦一眼。

而左弦只是站在木慈身後,點上一根煙,夾在修長的雙指之間,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的背影。

“特別”這兩個字,是禁忌詞啊。

不會是自卑,木慈平和而堅定,並不是會把別人的贊美聽成反話的偏激類型。

個人意識太強?有可能,有些人確實不喜歡被人評價定型,也很符合他的性格,可不值得特別出聲反駁。

還有一種可能,“特別”曾經給木慈帶來過嚴重的心理創傷,他不想做一個“特別”的曲高和寡者,而想做一個一視同仁的好人,這也就解釋了出現在他身上的矛盾本性,既過分感性,又過度理性。

他在壓抑自己的本性,去扮演另一個角色。

被傷害過?不,受挫的人通常更想報復,更憤怒,更想要表現出自己;要不就是被徹底擊垮破碎,變得懦弱而不堪一擊。

左弦點了點煙灰,更可能是傷害到了別人,而且這次傷害,讓木慈痛不欲生,極度後悔。

現在的信息還不夠,只是猜測而已。

左弦抽了口煙,仰起頭慢慢呼出青藍色的煙霧,如果可以,他不希望是第二個猜測,能改變木慈到這種地步,說明在那些過往裏,那個人極為頑強地生長在木慈身上,打下一個不可抹滅的烙印,足以讓所有不曾參與過那段回憶的人通過木慈就能看見他揮之不去的陰影。

煙頭被碾熄在煙灰缸裏。

左弦焦躁地皺起眉頭,這個猜測讓他有點不快。

在電影院裏又停留了兩只煙的功夫,左弦才走出去,走過幾節車廂後,他再一次來到了水族館車廂,這次很幹脆選擇了遊覽車,開到一半的時候,卻發現木慈待在玻璃的另一頭。

木慈的頭發要比正常男性長一點,沒有苦艾酒那麽誇張,不過也足夠紮個小尾巴,此刻如一簇茂盛的水草搖曳在水中。

無數五彩斑斕的小魚穿過那遊蕩著的頭發,木慈就像沉溺海底的一座雕像,無動於衷地長眠在水中。

大概過了一會兒,他才終於蘇醒,開始遊動起來,劃臂打腿,是自由泳。

木慈的姿態輕松而優雅,身體直挺,穿著衣服也能看得出來他身體的每個關節必然相當靈活,一開始速度不算快,後來就開始慢慢加速。

這可絕對不止是學過遊泳而已。

遊覽車跟上了木慈,看著他穿梭過銀色的魚群,避開環繞的水母,像條活在水裏的白鯊,流水帶動衣物,露出他柔韌的腰身,只是匆匆一眼,又很快被布料覆蓋。

左弦決定午餐喝海鮮粥。

等到木慈遊完這一程,左弦已將遊覽車開成碰碰車,對方並未覺察水波之後有視線跟隨良久,伸手按下開關,水簌簌抖落,漏入腳底的空隙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