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三站:“風宿青旅”(04)

風宿青旅的房間在外面看起來沒有什麽怪異的地方,可一打開門,就讓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天花板觸手可及,整個房間四四方方,與其說是一個房間,倒不如說是一具巨大的水泥棺材,門口還有一個極狹小的獨衛。

兩個大男人才走進去,立刻能感覺到空間上極度壓抑的逼仄感,門外的紙燈籠被風吹得微微擺動,將光帶得搖曳起來,走進房間像是穿越到另一個時空。

兩張床分別排在兩側的角落裏,木慈跟左弦誰都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關上門,到床上躺了下來。

雖然誰都沒有主動提起,但兩人都很清楚,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新人們顯然不像他們倆這麽認命,很快外頭就傳來新人們憤怒的聲音:“這地方怎麽睡人啊!”、“這麽不吉利,退錢!”、“我要換房間”……

聲音很快漸漸遠去,大概是跟老人理論去了。

“你知道,這些不是他們的錯。”木慈枕著自己的手臂,低聲道,“他們也沒有想到自己會來到這個世界,我明白時間太短了,你很焦慮,可是這樣也無濟於事。”

左弦沒有回答,而是忽然問道:“你會救他們嗎?”

“……我會盡我所能。”沉默片刻後,木慈才道。

左弦又問:“哪怕他們最後會做出跟那個孩子一樣的選擇?”

他說的是高三生。

木慈的呼吸一窒,想起那個主動放棄自己生命的年輕人,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任何事,也知道火車是多麽讓人絕望,他們看不到未來,也再沒有過去,只能不斷前進,直到倒下的那一刻。

在這種絕望的黑暗之中,沒有人拯救得了誰。

這次木慈沒有說話,左弦也沒有再說話。

門外很快傳來新人們憤憤不平的聲音,沒有聽見四個女生跟苦艾酒的動靜,又過了一會兒,木慈才說話:“我剛剛說吃人,會不會太草率了一點?”

“他讓我再說一個,明顯就是不準我們打擦邊球,就算換我來說,也是一樣,沒什麽草率不草率的。”左弦輕聲道,“勸酒傷身,吃人傷命,老爺子人老心不老,一把年紀還這麽狂野,非要弄到見血才罷休。”

“……”木慈無語了片刻,又道,“不過勸酒加吃人,會是什麽情況,總不能跑出來兩個跟我們稱兄道弟的怪物,喊一句感情深一口悶,哥倆好啊五魁首啊之類亂七八糟的,先把我們灌醉,然後當醉蝦醉蟹腌一腌生吃了吧。”

左弦若有所思:“那真是那樣的話,我估計能逃一命,別看我這樣,其實我還挺能喝的。”

木慈:“……我得看是紅的白的。”

“就怕又紅又白。”左弦意味深長。

木慈聽得雞皮疙瘩直起:“你是在說酒嗎?”

這次左弦沒有說話。

之後門外就安靜很多,大概是新人們終於意識到改變不了什麽後消停了,他們既不敢逃出去,又沒辦法反抗,也只能忍受了。

左弦中午說的兩段話,始終沒有血淋淋的現實來得更容易讓人屈服。

“我很討厭新人。”左弦低聲道,“不是你這樣的新人,而是那些習慣了安逸,明知道有問題卻不願意去相信的人。”

木慈轉頭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不是他們的錯,可他們……死得太容易,死得太廉價,甚至到死亡的那一刻都不知道珍惜自己的性命。”左弦的側臉枕在枕頭上,窗欞裏照出藍汪汪的月光,將他的目光照得異常溫柔,“我不希望你會因為一群不值得的人而死。”

這讓木慈的心微微顫動了一下,過了許久才幹澀道:“謝謝你,左弦。”

左弦輕聲嘆息道:“可是你還是會救他們。”

木慈想了想,柔聲安慰他:“所以我也會救你啊。”

這讓左弦悶悶地笑出聲來,他應了一聲,又道:“我知道,這群人裏,我對你最放心。”

也正因如此,我才盼望你能活長久一點。

旅館裏的燈開了也是白開,可左弦跟木慈還是把燈都打開了,好增加一點可見度,倒是窗外的月亮很快黯淡下去,將世界變得只有陰慘慘、黑漆漆的一片。

盡管兩個人都沒打算睡過這個晚上,可架不住總有犯困跟眨眼皮的時候,木慈才閉了閉眼,忽然聽見耳旁吹過一道冷風,頓時醒了個激靈。

他發現自己躺在了一片荒地上,一彎慘白的月光照下來,將整片白茫茫的大地照得發光,地上卻什麽都沒有。

沒有草、沒有花、沒有樹,像是土都被刮去了一層,露出硬邦邦的塊來,像一具被刨幹凈的屍體。

地上散落著破舊的紙燈籠,都已經沒有火了,木慈忽然感覺自己四肢無力,餓得不行,他掙紮著提起來一盞燈籠,站起身來,往四下看了看,發現大家都睡在地上。